玳弦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一
枝桠上的烂银碎玉,包融了常青松的哑绿,绽在连绛的金钗上。江子简只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狐裘月裳,广袖涟逦,浮丹流翠,素履嬿行。
她将手搭在案几上,时而亮丽时而哑沉的光在她的白衣间起浮,绘出精妙绝伦的昆仑锦绣,后摆两侧缀着星点翠红的梅曳着消融在雪中,厚重的狐裘掩不住若隐若现的娇小身躯,一双坠入了星辰的桃花眸,倦怠慵懒。
“你不必教我三从四德,朱熹是个伪君子。”
这是她于江子简的第一句话,毫无矫揉做作扭捏不安,满是苍劲的力道,有着种子生根发芽直冲云霄的如虹气势。
江子简有点懵。
“那我该教你什么?”
“你认为,你能教我什么?”
“沧江好烟月,门系钓鱼船。”
“旅宿”
“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
“风雨”
“前面戍月支,城下没金师”
连绛笑了,江子简也笑了。
“瀖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观公孙大娘弟子剑器行。”
二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个私塾了,前面的都被打发了。不过总是好的,那些人只晓得商榷章法,俗不可耐,还没有资格经天纬地,却给她定下男尊女卑的枷锁,三从四德,她才不是要嫁人的小家碧玉,更不是行走都要故作姿态的大家闺秀,像恶心的妓女。
三
“你来迟了。”连绛抬起眸子,望向来人因疾步而微微发红泌汗的面庞,不由得说的,这位少年内里的文雅让连绛十分惬意,不像其他人身上难闻的墨臭,在他的袖间,总是一股好闻的书卷味,眉眼中的英气与温言款语搭配得普通九月的秋风与粘稠的桂香,刚刚好。
“是。”他也并非没有歉意,只是他没有心思去忧虑迟到的结果。
连父看他的眼神复杂,狠狠剥皮察骨,又有缠绵的留恋与爱惜。让他很不自然。
“绛儿与你,绝不能逾越半分。”
他的语气轻得像一篇落羽,晃晃悠悠沉重的打击在他心上。
莫非,连和,真有断袖之癖?
四
“你不见你父亲?”
连绛的脸一下沉下来
五
天青庭台,连绛正在熟睡,未施粉黛,出水芙蕖。
依旧是一裳白衣,却敌过万千脂粉。
墨发绺莹,柔得像身下的湖,拢住了半张脸。江子简在一旁研墨,看着砚台中的墨越来越稠,最后清晰映出自己的眼睛,和面前她娇俏的倒影。
她睡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腻玉般白皙的面颊,成扇鸦睫,高挑的鼻梁,两弯眉画远山青,翡翠樱唇秋水润。
他竟忍不住摹了起来。
“绛儿与你,绝不能逾越半分。”
笔尖一颤,半分,都不肯吗。
他将纸收去,留下几点未干的墨迹。
六
“醒了?”
“唔。”
“你父亲要你。。。”
“江子简。”她突然低声唤他,那声音,要酥了他的心,让他瘫成一汪潭水,也扔要向她的方向流去。
“请我喝酒。”
七
有风从远方吹来,有风,向他们吹来。
连绛的发安顺的依在肩头,露出一只小巧的耳朵,轻瘦的下巴凌锐狂傲,埋在清澈的黑夜里。
滟金粼粼,榴花满盏。
月光作缀花的轻纱,所有的光线汇集在她一人身上,她的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人,为什么要活着?”
江子简语塞,他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的女子,扑朔朦胧,若即若离,她的心已然是一片大海,东西南北随意恣睢,于是她的思想也是澎湃的潮水,瞬间猛疾带着不可抵抗的狂力,娇弱的躯体无非是一副外壳,内里奔腾咆哮的血液有着目空一切的灼热。
伴着沉淀的星辰,“江子简。”
“爱是什么?父亲说他爱我。”
湖面上倚着将老的波涛,垂死不休涌上四周冷硬的石壁,翻腾不止,生生不息。
八
“你是画哪?”连绛庸卧塌上,眯眼。
宣纸上层层覆盖墨色,却胜过彩色斑斓。时而浓重时而淡薄,偶有几处淡薄中勒出遒劲的一笔,铮铮有声。有莹莹微闪的河流,芳草萋萋的农舍,高光与暗影天衣无缝的吸纳包融,天下无双。
“我未来的管辖区。”
江子简声线灼热。
“那你,日后带我去吧。”
连绛缓缓转身,沉稳小憩。
九
两年光阴,白驹过隙。
“江子简。”连绛踏上台阶,月白锦裳,素服花下。
她的容貌未变,才情不改,只是做事更加雷厉风行,像个任性娇纵的混世魔王。
“嗯?”他回眸,不经意望见了她面颊上的酡红,这般虚张声势,他不曾见。
“此生荼蘼开棠杜,三遍荣华不过你。”
他一愣,过了半晌——
“我在野书上看到的,你可知晓?”
“不知。”
十
“连绛,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怎样?”
江子简研墨,连绛笔尖一颤,走?
“走就走吧,我家还请不起另一个私塾吗?”
你如果敢走,我便搜寻你到天涯海角,我要让你痛不欲生,让你爱我爱得,痛不欲生。
“这个送给你。”
迎面抛开一个小巧的金钿,连绛伸手抓住,天突然开始下雨。
十一
“求你,让我见他。”连绛茕茕孑立,月罗白衫。
堂上男子玄衣猎猎,背手对她。
她几乎是要哭了,却咬唇隐忍着。她记忆里以来,没求过人,没哭过,一身傲骨,绝不折腰。
从那天开始下雨开始的预感,终是验了。
她去了天青亭台,去了如墨楼,去了百世轩。
可哪里。
都没有他。
没有江子简。
有他研的墨,有他写的字,有他,刚赠她的金钿。
“求父亲!”她扑通一下跪下,如此决绝有劲,月裳染上缁尘。“让。我。见。他。”涕泗纵横。
我果真没有能力跟随你到天涯海角。没有勇气背叛父亲。
什么时候,如此依赖你?
你笑的时候有霞光荡漾的酒窝。
烦的时候有难以抚平的眉尖。
认真的时候那么安静。
喝酒的时候那么文雅。
你爱喝百世轩的陛泉。
爱赏如墨楼的字画。
总爱研用不完的墨。
你作画的时候会先落款。
赋诗的时候会先填尾联。
你的画里有个人。
你的诗里有个人。
你的心里。
有个人。
我看过你摹她的发髻。
看过你写的此生荼蘼开棠杜。
看过你因思念而怅然若失。
看过你因回忆而脸庞发烫。
我好不甘,不甘你对我的回避抗拒。
可是,拜托了,就算我们没有未来,也不要就这样消气,拜托,江子简。
十二
堂上的身形微颤,他忘了,她是他的女儿。
是啊。荒谬。他竟然。
“菱姬,她多像你啊。”连和目光软绵。“他又多像我。”
“一对壁人?”连和似笑非笑,“可是我们之间的故事,为什么不能再一次在我身上重演?”
“连绛,从此你的名字是,菱姬。”
十三
低潮糜烂的地底,有什么在慢慢滋养,一点点啃食早已干枯的白骨,麻痒尖锐。
连绛来到了天青亭台,一裳红衣,灼烈胜火。凤帙夔头,朱唇华艳,云纹金边滚滚一笔,群拖八幅潇湘水。霁月风光。
她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江子简。
光影交错,虚晃生烟。
“你来迟了。”她笑。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当绝望到不能再绝望了,抬头没有光,莫名的就想笑一笑。
笑吧,过了今天。
便再不能了。
江子简走过去。
对视无言。
“你明天就可以出去。我父亲会给你钱。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喝那么多陛泉。如果你想要的生活,去见你喜欢的人,去成家,去立业。明天就走。别回来了。”
好丢脸。好不争气。好没出息。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了下来。洇了红妆。朦胧的夜色,看不见他的脸。
好冷。天黑了。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江子简轻轻将她的广袖拉起,遮住她的眼睛。
覆上她的唇。
熟悉的书卷味,他喝酒了。
“爱是什么?连绛。”
一切又都回到那个夜晚,滟金粼粼榴花满盏,连绛醉倒在江子简肩头,“江子简,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连绛。”
她的泪更加肆意,下意识得吧嗒猛掉。
我该怎么回答,江子简,这个问题,好难。
好难。
“你今天很美,明天会是个艳压群芳的新娘。”
连绛想移去挡在眼睛上的布帛,却被制止。
“我听你父亲说了。是个不错的公子。”
“可是我,舍不下你。”
看见第一眼便爱慕上的人,又怎能善罢甘休。
“再怎样。总会过去的。”
“我不能带你去那里,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连绛一动不动,槁灰死木。江子简,我要嫁的人,是我的父亲啊。
“再见,连绛。”
风好冷,钻入连绛的颈窝。她想再看看他的脸。可是广袖放下的瞬间,就是他的背影。
江子简,是真的走了。
她呆呆的抚上自己的唇,上面还有残留的余温。
转身向反向的树林走去。
十四
少年的脸庞被泪沾着火辣刺痛,在月光下,依稀可以辨清血肉模糊下那张清秀的脸,他走进黑暗。没有回头。
有些人,总会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