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酿一世梨花香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引子
四月。
夜色已深。来为江北最大的酒庄庄主尹秋寒大婚贺喜的宾客还未散去。满庄都是欢喜的锣鼓声与人们的喧嚣。
一个一身雪白衣服的女子眼含泪水站在洞房之外,久久不肯离去。
薄薄的窗纸依稀可透出屋内的陈设,还有那位满身茜素红装的新娘的摸样。
女子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像一片花瓣般飘离人群的喧闹。
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人人脸上都堆满笑容。谁还会去在乎一个白衣女子眼中的淡然。
白衣女子静静立于尹庄后的梨园中。望着满树盛开的梨花暗自叹一口气。
工人们都去吃庄主的喜酒了,谁还会顾及这些梨花。
起风了。
空气中散着些梨花的香气。一种极清淡的芳香,其中还带着些浅浅的哀伤。女子伸手摘下一朵梨花,放在鼻尖轻轻的嗅。忽然间,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滑落,顺着鼻尖砸入她手中的花蕊。
风大了。
满树的梨花如雪一般被吹扬而起,又纷纷落下。
洋洋洒洒,漫天飞散的都是伤。
女子站花雪中,笑着流泪。
这些漫天飞散的伤,好美。
有在这绝美的伤中,女子洁白着自己的背影,悄然离开。
好像她从来都不曾来过。
一
那天,没有下雨。天阴沉如铅块,压在我心头,让我无法呼吸。
不错,是梨花香。
自从五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掉了我尹家的所有。我的父亲也在这场大火中驾鹤归西。本来,他可以不死的。他是为了去救藏于老屋中的尹家传世的酿酒秘方。可惜,自是一切皆归于空。
我的父亲,我只得一具已是焦黑的尸体。而那秘方,我只得一堆已溶于废墟的灰烬。
我不得不在灵堂前接受尹庄庄主的身份,不得不在父亲的灵位前立誓要让尹庄的酒再度名扬。
五年来,我已将尹庄重建,过去失去秘方的酒我也再度酿成,并酿成几种新酒。让尹庄再度成为江北最大的酒商。
这一天,我父亲等了一辈子,我父亲的父亲等了八十年。
只是,惟有梨花香。
梨花香是我尹庄史上最绝美的酒。可是这一百年之内无人酿成。我要重新酿成梨花香,自是了却我父亲和祖父的愿望,更是让尹庄的酒天下名扬。
父亲只要江北,而我要的是天下。
梨花香需得在四月的天气酿造。单不是靠九种杂粮。需要加入新采摘的梨花,配以十六种香料,投入煮沸后又待凉透的深山清泉水后封口用文火烧煮三个月,便封入地下沉酿到次年四月。待到梨花再开时便可从地下取出。
所谓梨花香,必是飘散着梨花的淡香。酒色清冽如泉水,入口微甜,回味稍涩。正如人世相思,乃是酒中极品。
父亲说,梨花香封入地下之前还需再加入一味秘方。可惜他不能从酒方的只言词组中悟出。他还说,能酿成梨花香的必是有缘之人,万事全靠机缘,不可强求。
我不信。
如今,酒方已毁。我只能一次次的试,一年年的等。这一等,便是五年。五年的实验,我已渐渐摸索出梨花香中所配的杂粮香料,封口烧煮的火候。但是惟有最后一道秘方,我却还未找到。五年来,我先后试过了蜂蜜、灵芝、银杏,无一次成功。这一次我加入了工人清晨从梨花上收集的露水。
不知结果,会是怎样。
深埋地下年一年的酒缸渐显露出它原先的摸样。工人将它们抬出来,放在我眼前。我下令打开酒缸的石盖。
一阵醉人的芳香溢散开来。我的心渐渐放下,嘴角似市微微上扬。管家说,庄主终于成功了。何不取些尝尝。
一丝清凉的液体流入口中。味甜且腻,咽下后满口是苦涩。
不是梨花香。
我叹一口气,放下酒盅。摆摆手,罢了,罢了。把这些垃圾都运到河边,倒了罢。
看着渐远的运酒车,我锁紧了眉头,你可知道此时的我有多么懊丧。可还得在母亲面前强装笑脸,说,还好,还好。已经很接近了。明年,明年我一定会酿成梨花香的。
明年会是怎样,我从哪里知道。
掌柜问,庄主,今年的梨花香最后一道要配什么?我摇摇头,先放一放。
二
河边。
我远远望着那一缸缸混入河水中的“梨花香”,心中泛起层层的苦。
我拿了柜上两坛最烈的酒,在这河边,嗅着河水中漫散的淡淡梨香,有痛苦的冲动。
可是,我不能。我是尹家唯一的希望。如果连我都放弃,那样的后果,我不敢想,不能想。
于是,我只能强咬着嘴唇,任泪水从眼角滑落,流进嘴里,混合着我饮进的烈酒,吞下去。
渐渐的,我似是醉了。慢慢的,我的意识变的模糊了。
有人将我推醒。
夜色已经极深。我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依稀见得一身洁白的衣裙。女子倚身夺过我手中酒坛,再我身边坐下。轻轻晃动她手中的酒坛,放到鼻前嗅一嗅,说:
“好烈的酒。不如——你试试我的。”说完递给我一个很是精巧的酒壶。壶塞刚刚打开,便嗅见一丝淡淡的梨香。
梨花香!
我轻轻抿一口。果真入口微甜滑润,咽下后回味却有淡淡的涩。我转头望向身边的女子。此时映衬着明亮的月光,可见她的眉目。细瘦的脸颊,淡然的目光,嘴角微带笑意。我直起身子,问,姑娘也懂酿酒?
“不懂。但我知道梨花香最后一道秘方。”我正要开口,她却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必须答应我,跟我在一起。这是一笔交易。”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坐着。手里翻转着那女子的酒壶。
当东方微微泛白,女子忽然起身,侧脸于我,目光依旧淡然:
“罢了,公子只当我说了笑话。”说完转身便走。我却不知为何那么想要留住她。
“跟我回去吧。”
我只能给她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我无法许给她诺言,但我又是多么希望她能够留下。如此矛盾的我,却不知为何会这般在乎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或许,我只是在乎她精巧酒壶中装的梨花香的秘方。
女子停下脚步转身,淡然的看我。我看得见她眼中的哀伤。如梨花的香,清清淡淡,不着任何痕迹,可是你确实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三
女子名叫蝶香。
我带她回尹庄的那日她便要我令工人采摘梨花。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工人将最后一缸半成品的梨花香搬到仓库,蝶香让我令人为她准备三天的干粮。最后让我将仓库的门反锁,三天
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等到三天后,再来将门开启。
我关上门的瞬间,望见她淡然含笑的眼,点点头。
母亲听了他人的闲话。在书房中逼问我蝶香的来历。我静坐不语。对于蝶香的身世,我知道的并不比旁人多多少。她从何处来,为何不会酿酒,又知道梨花香最后一道秘方。她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必须答应我,跟我在一起。这是一笔交易。”这样一个女子,或许,自她本身就是一个迷。
她的来历,她不说,我亦不想问。
母亲指责我一次配制二十缸梨花香的原料全由蝶香去配方。可知这二十缸梨花香的原料已尽用尹庄三分之一的活钱。母亲自是不愿用如此多的银子去赌。
我知道不是在赌。我相信蝶香。
我终究对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她,三天,寸步不离。我不想任何人去打扰蝶香。这三日,我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这一次,不只关系到尹庄的未来,更关系到我的梦想能否实现。
三日后的清晨,我将仓库的门打开。
蝶香正在盖上最后一缸梨花香的盖板。
三日未见,她显得越发消瘦。脸色苍白,满脸倦意。见我进来,硬是强逼着自己扯出一抹笑容,可眼神依旧淡然。
我迎上去,看着她莫名的心痛。我伸手试着去触及她,但我的手悬在空中好久都不曾落下。蝶香摇摇头,绕过我,往外走。单薄的身影每行动一步都要晃动好几下,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瘫倒下去。我跑过去抱住她。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微锁着眉头,任我怎么她的名字都叫不醒她。
我下令封缸入土。自己则抱起她一路小跑到她的房间。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一个人。管家叫来了郎中。我便又回到酒仓,盯着工人干完每一步工作。
一切结束,已近黄昏。
我又回到蝶香的房里。我从未如此仔细的去看眼前这个紧闭双眼犹如迷一样,莫名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女子。
安静而且清秀,眉目如画,可称玲珑。
我不由自主想去握她的手。指如青葱,柔软纤细。不知,如此美丽的手可弹得一曲好琴?
如若我不是尹庄的庄主,不用背负家族兴旺的期望。也许,我会同蝶香这样淡雅的女子在一起,一辈子。
一片竹林,背倚青山,面朝小溪,几间草房,一把古琴,亦是足以。或许,一杯清茶,也是一种生活。那般无忧无虑,便已白头。如此想来,倒也不错。
可惜,我还是尹秋寒,尹庄庄主。
从一开始,我就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必须按照旁人为我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酿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好酒,让尹庄成为全天下最大的酒商。
我只能这样,我必须这样。
从前我有的只是争夺名利的野心,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不由得感叹,一切果真是机缘。只是,我早已身不由己。
四
蝶香是极骄傲的女子。
她说我们是做一笔交易。她助我酿成梨花香,我许她一世希望。很公平。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功名,她亦得到了她想要的。
她是爱我的,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亦是爱她的。
可她爱得太过炙热,我不能给予同样的热烈。我只能按照她说的交易,和她在一起。这是个退路,可是我又无比的清楚,我越退,便越没有路。
时日一久,外人起疑,难免会传出闲话。
我于从来都只说酒,从不提及旁的一些什么。
蝶香不懂酿酒,多是我说,她只低头听着,或浅浅的笑,却从不显露声色。
她常常调配一些奇怪的酒。并非新酿,多是用柜上一些买得不是很好的酒。互相搀杂,倒也新奇。一经她调试,往往买不出的酒便会买得很好。
可是这些,外人不知。
母亲又找我谈话。问我是否真如外人传言与蝶香有染,且劝我只可用她帮忙,切不可全信于她。我依旧不回答。
蝶香问母亲找我何事。我轻描淡写敷衍,说你配的酒不错。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要我说,外人传说我们有染?要依她的性子定会说“既然外人已经这样说,我们何不假戏真做。”
这话,不可说,不能说。
五
母亲说有事找我。
杜知府之女,年芳十八,正是待嫁。天生丽质,精通琴棋书画,识得大体,外有礼节,内可持家。定能相夫教子,助庄主完成尹庄酒名扬天下的心愿。
“你可愿取杜知府之女杜琪莲。你若答应,为娘便为你下帖。”
我低头,默默道,再说罢。孩儿现在只想把酒酿好。娶妻之事,孩儿不急。还是以祖宗家业为重。说完便要告退。母亲猛的把手杖敲得极响。
“你是当真要娶蝶香啊!”
我回头望望盛怒的母亲,母亲何出此言。此事再议、再议吧。还有不多时日梨花香就酿成了,这些日子,请母亲不要再打扰孩儿了。
我从未像今天这淡然,一如蝶香。或许,与某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性情也会改变了。方知,从前的我,从不敢违背于母亲的意愿。
蝶香自我身边走,面无表情。但我可看出她心中的失落。
快近一年,我与她早已可以轻易的看出对方的心思。彼此眼神中的依赖,不说话,也可以猜。
于是,我的无奈,她明白,她眼底的伤感,我亦知道由来。
六
蝶香,等到梨花香酿成出仓,我就娶你。
坐在梳妆台前的蝶香透过铜花镜看我:“娶不娶倒也无妨。不过是个名分。有没有这个名分,我不在乎。只要与你在一起,就好。”
我看见她映在镜中的脸上分明飘了红晕,嘴角间不经意露着笑容。她那灵动的眉眼,娇艳倔强的粉唇,我不止一次在梦中见过。如若在配以茜素红装、凤冠霞帔,那便真是国色天香。
如若能一辈子与这样美丽的女子在一起,那便好。
如若能娶她,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那便更好。
酒仓前,我看着一缸缸深埋地下一年的梨花香,从未有过的紧张。
虽然我知道不会有错。
石盖打开。管家递过一碗新酿成的梨花香。单是闻那丝沁人心脾的淡香就知道不会有错。微抿一口,入口微甜,回味稍涩,果是极品。
我转过头对蝶香浅笑,管家却已明了。大喊:
“装坛!”
我牵起蝶香的手,望她一眼,她便跟着我走。
尹庄后的梨园。
暮色渐渐晚,橙色的光晕斜照在成片的梨花上。原本的洁白被渲染成桃花般的粉红。早春的晚风轻轻吹着,
随带了些梨花花瓣。
我和蝶香立于梨树下,照着暖暖的光晕,嗅着淡淡的话香,发丝应和着晚风其舞飞扬。这样的气氛,多少显得有些暧昧。
我和她长久对望。
我问,你可愿嫁我?
她问“你可愿将一辈子都许给我?”
相视一笑,彼此就已知晓答案。
我将她拥入怀中。
厮守,便是一生。
夜色已晚,蝶香的眼神也跟随深沉下去。此时,我竟看不懂她的心思了。她将我环得更紧,幽幽的说:“你要在我和你母亲之间做出选择。。。。。。必须选择。”
七
母亲在客厅里宣布已向杜知府提亲之时完全不避讳蝶香。更甚者,她当着蝶香的面说蝶香不配进尹家。若非要嫁我,就是侧室,不可进家谱。
我终于向母亲反抗,我不会娶杜知府之女。我只娶蝶香一人。我说过,要给她一个名分。
“她是下人!”母亲拍着桌子对我喊。
她不是下人!她是我的妻子!不管如何,我都要娶她!
“难道我死在你面前你都要娶她?”母亲煞白了脸,颤抖了声音。
母亲,孩儿长这么大从未求过您什么。现在孩儿求您一次,行吗?我知道,再箭矛相向,母亲定是会死给我看的。
“罢、罢、罢。”母亲捣着手杖说“你如真要娶她,那你从此不必再回尹家。”
我转眼望望一直立在门口的蝶香,又看看堂上满目愤怨的母亲。
原来,蝶香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让我在母亲与她之间做出选择。然,当初我只当是戏言。便说,要和她在一起。
可是,事到眼前。叫我如何抉择。
罢、罢、罢。
我走到堂中,跪地。
母亲,孩儿不孝。您多保重。
磕下三个响头。起身带着蝶香离开。
出了尹庄大门。我回头看这里的一切。
自此之后,这庄内的所有,皆与我再无瓜葛。
我只是我,不再是庄主,也不需要再背负职责。
可是,我怎么不觉得快活。
蝶香望着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问我不后悔么。
我笑着摇头,拉着她便走。
我多么清楚的知道,我那一笑,并不好看。
八
我和蝶香在城外的树林里盖了两间草屋。
她盘起了发,依旧一身白衣。每日织不穿线,俨然一幅平常女子摸样。
我终于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应该高兴,但我却觉得莫名的担心。
我会长时间盯着一点看,想些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想。
我日见饮食越来越少,仿若失魂。蝶香必是看在眼里,可她从不问我,只默默看着我,一丝哀愁锁上眉头。
管家找到我,说母亲因我出走气血攻心,已经绝食三日。再这样下去怕是。。。
我知道他的意思。母亲是在逼我,要我回去。我没有否决也没有答应。送管家出去。他最后问我是否真要为一个女子背负不孝的骂名。我依旧没有回答。
回来,正碰上已在房中多时的蝶香。
“你应该回去。为我——何以值得。”
我没有回答,倒在床上。她站在床角静静的看着我。我分明看见她眼里有泪。但到最后都没有流出来,那么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
我一个人在与蝶香初见的地方喝了很长时间的酒。那酒很烈,辣得我流泪。
我像疯子一样在树林里又哭又笑
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谁可以告诉我,母亲与爱人该怎样选择。这两种都是已经长在心里的,任何一个都是割舍不掉的。
我已经厌倦了追求名利的日子,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清清淡淡,有何不好。
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的奢求都不曾应允我。
蝶香找到我时,她已经散下了她的长发,一如从前的摸样。她将那个精巧的酒壶递给我,“试试这个。”
我接过酒壶一气灌下,拉她坐在我身边。紧紧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她轻轻拍着我,声音依旧淡漠:“告诉我,你真的不后悔吗?”
蝶香,我可以不再是尹秋寒。我们走,离开北方,再也不回来了。
她的手指轻抚上我的脸颊,没有说话。
我靠在她怀里,渐渐睡去。恍惚中似是听见她的自语,“你可以不再是尹秋寒,你也可以不再是尹庄庄主。但我不可能不是蝶香。”我听到她的抽泣,她最后说“对不起,秋寒。真的对不起。”
一滴冰凉液体滴落在我脸上。
我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蝶香已经不在。我身边静静躺着的是她的酒壶,和一只玉蝶簪。这是蝶香的发簪,蝶翅下细小的刻着“夫郎秋寒”。
酒壶中装着的是梨花香。
我饮下一口,满口苦涩。
原来,这就是相思。
放不下,舍不得,就是相思。
十
我终究回了尹庄。满目哀伤的答应母亲三日后迎娶杜知府之女杜琪莲。
我终于作了新郎。我娶的新娘却不叫蝶香。
罢、罢、罢。就当是给母亲看的戏,只是过场。
或许我这样做对琪莲不公平,但是,对不起。我心里已住下了一个蝶香,又怎能再容得下一个琪莲。
十一
母亲背着我让工人准备了梨花香的所有配料。只等骗我说出最后一道秘方。
梨花香——蝶香。
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悲伤。我挥动斧头一下下砸向那些已装满半成品梨花香的缸。
缸碎了。酒洒了。满地相思,满地苦涩。此时的我,有痛哭的冲动。可是我哭出来,谁又能明白我心里的伤。
工人们看着似是疯癫的我,不敢靠近。
琪莲拨开人群冲进酒仓。来夺我手中的斧头。被我狠狠推开,跌倒在地上。手掌压在满地的碎陶片上,几条长长的血口。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又上来拉我。见夺不过我手中的斧子,再看仓里仅剩的酒缸,索性倚身扒在酒缸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酒缸。
琪莲,起你来!我吼。转眼间,她已满脸是泪,泪水正顺着脸颊滴进酒缸,那么坚决的摇头:
“秋寒,你要砸了这缸,就先砸了我!”
我看着她,莫名的痛,不知为何会想起蝶香。
我便只能丢下斧头,出去。
母亲再次对我大发脾气。我毁掉了三十缸酒,让尹庄在顷刻间尽失一千两银子。
“我不想再酿梨花香,也请母亲莫再提及此事。尹庄的酒能否上贡,请琪莲的父亲帮忙便是。”说完我便离开。那么决绝,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我的意图很简单。既然我回来了,就是与从前决断,自是关于
从前的一切我都不想触及。我又怎会容得下梨花香。纵使梨花香可天下名扬能怎样,纵使尹庄成为天下最大的酒商又能怎样。我终是再也见不到蝶香。
那么,当我白发苍苍,也只能面对袅袅檀香独自话凄凉。
我也会老,会死。要这带不走的名利何用。
更何况,梨花香乃是相思,留了它,越想忘的,越不能忘。
十二
一年后。
管家端来一酒,极神秘的说;“庄主,您尝尝这酒的味道,可对?”
我含进一口。
梨花香!
我猛的把喝进的酒全吐出来,什么破玩意?管家见我脸色大变,马上道出实情。
原来琪莲把去年救下的梨花香偷埋了来,留到现在。
可是,琪莲不懂酿酒,又怎会配出最后一道秘方?
管家说琪莲在酒中什么也没放。
我先让管家倒了所有的存下的梨花香,叮嘱切不可让外人知道,免得影响尹庄生意。年老管家看不出异样,情办得极好。
我多时思量,才悟出隐藏在梨花香中的玄机。
是泪。
相思的泪。
可惜,我悟这道理,已是太晚。
我最终接受了琪莲。
原因有些蹩脚,我不能因为蝶香的伤,再伤了琪莲。
十三
我知道,我一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很多年后,我已花白了胡子,已是儿孙满堂。再也不是当年的摸样。
我却还保留着蝶香留给我的两样东西。
越是想忘的,便越不能忘。
我自怀中最深处摸出蝶香的玉蝶簪。映着淡淡的月光,可看见蝶翼下细小的刻字“夫郎秋寒”。
我曾是她的夫郎,她却从未是我的新娘。
又是四月。梨花又飘香。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在尹庄后的梨园里。独自在漫天飞舞的梨花下落泪。
微咸的液体滑过满是皱纹的脸颊,牵动嘴角的胡须颤动。
老人把自己的泪水接入个精巧的酒壶,混入酒壶里散着淡淡梨香的酒中,又将酒壶深深埋入梨树下的泥土。
再也不曾取出。
你可知那酒就是相思。
要用一辈子来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