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的银河云追月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序】
一九六一年,新中国正处于最艰难困苦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过粮关”这个沉重的代名词可能会被人们渐渐遗忘和不解,但却是真实的历史!此时节,“过粮关”虽然接近了尾声,达到了饿不死人的地步,但依然是饥寒交迫……
【一】
宝奶奶年近七十,自古以来,这样的年龄可谓是“古来稀”,也算是高寿了。宝奶奶身材矮小,瘦得皮包骨;除了满脸的褶子和满口没有一颗牙齿之外,她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一激动容易引发颤抖症,尤其是提起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时,哆嗦的似乎更加起劲了!
王大胡子五十多岁,他体格健壮,黑乎乎的脸庞,恶眉恶眼,满脸胡须支炸着,活脱脱一个“猛张飞”;他的嘴巴很大,有人说,他大笑起来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好像要吃人似的,还有人说他的外号应该改为王大嘴更为确切些。然而,王大胡子的人缘却挺好的,谁家里有困难去找他,他都会立即跑过去帮忙,从来没有半句怨言。但是,他却命运多舛,很早以前就死了媳妇,至今孤身一人,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逍遥日子。他是个乐天派,整天无忧无虑,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式。他见了宝奶奶便故意逗乐:“他宝奶奶,恁在吃饭啊?”他无话找话说,两只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宝奶奶,俺提前恭喜你啦,听说你那个宝贵的儿子可能要提前释放出来了,这下你可得劲了吧,哈哈哈……”
“真唻呀!恁不会是在诓俺吧?”宝奶奶不由一阵惊喜,顿时来了精神,浑身开始筛糠,“你,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当真、不诓人?”她那两条弯弯的罗圈腿也开始上下抖动起来,扁裆棉裤要不是系得紧,很可能又像上次那样从腰间滑落下来。那次可是在大众广庭之下,干瘪瘪的屁股顿时爆了光,多丢人现眼啊!
宝奶奶手里的饭碗也随之不停地抖动起来,她盯着王大胡子,好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撇嘴吼道:“咦——你这个王八龟孙,俺咋就这么倒霉呀,昨夜黑里梦见一条野狗撵着俺‘庄庄庄’瞎叫唤!一大清早就碰见了你,原来就是你这个王八龟孙货啊!王大胡子,俺知道了,恁这个爹多娘少的货,谁不知道你整天莫句实话,满嘴里尽放狐臭屁!”
“看看看看,宝奶奶,俺这可是一片好心啊,好心好意跑过来给你报个喜讯,咋就成了狐臭屁?不信拉倒,算俺啥都莫说,妥啦妥啦,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真是的。”王大胡子两手一摊,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好像挺冤枉似的。
“啊呀呀,他大兄弟,难道是真唻呀!”宝奶奶又一阵子激动,手里的饭碗也被抖擞到了地上,碗摔碎了,野菜糊糊溅了一地。
“哈哈哈……”王大胡子心满意足,嘿嘿坏笑着溜走了……
宝奶奶此生中只生育一个儿子,大号郭大刚,小名“刚蛋”;由于老伴去世的早,宝奶奶仅能独自一个人去承担,一把屎一把尿把“刚蛋”拉扯大。可想而知,在那个贫脊的年代,可把宝奶奶拖累得不轻。然而,“刚蛋”的生命力却十分顽强,不但长大成了人,还生得虎背熊腰,格外壮实。但是,他的脾气很暴躁,一句话不对路就容易吹胡子瞪眼,撸袖子舞拳头就和别人动粗!在一次和邻居单位抢水时发生了集体械斗事件,他二话不说,三角眼一瞪就冲上去用铁锹一通胡劈乱砍,顿时就把一个壮汉子劈趴下了。后来,那个人也算是一个短命鬼,在乱棍之下竟然一命呜呼!这可不得了啦,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和一桩刑事案件!
郭大刚被关押起来,不久,便被判了无期徒刑。有人说这算是轻判的,打死了人,没有被枪毙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判了个无期徒刑,已经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也有人说郭大刚真够倒霉的,当时人山人海,双方交织在一起,你一棍子我一铁锹互相拼命厮打着,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仅能先拿郭大刚开刀。也有人说郭大刚的命好苦,政府当时很无奈,只能枪打出头鸟,就先拿郭大刚开了刀,至此,他就成了一个替罪羊。
从此后,却苦了自己苦命的老娘和唯一的女儿——莲。
莲身材清瘦,弱不禁风,就像一根豆芽菜。不难想象,那也是生活贫困所迫和缺吃缺喝的产物。再加上她那个心狠歹毒的娘自从郭大刚被判刑之后,就一气之下跑了,具体跑到哪里去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莲仅能和奶奶相依为命。莲一副苦命相,刀削脸,脸色蜡黄,单眼皮;她不讲卫生,整天蓬头垢面,衣服裤子补丁落补丁,邋里邋遢。更让人恶心的是她拖着青鼻涕,头上的虱子还蠕动着……
在我们班里,她的长相算是比较丑陋的,按照河南话来评价她:不气净,不招人待见!
我和莲是同班同学,而且还同过桌。她平时少言寡语,默默无闻,一副乖乖女的可怜模式;瞧着她那双孤零无助的眼神,时而挺使人闹心,挺惹人心疼与怜悯。但是,后来才领悟了她的真面目。原来,她也有两面性,她的脾气相当暴躁,这可能也是遗传了他的父亲。不过,一个女孩儿家,不可能像他父亲那样肆无忌惮,那么显山露水。有次,她和同学发生了矛盾与争执,对方是一个顽皮的男孩,起先谁都站在她这一边替她鸣不平,帮她说话。谁知,后来随着矛盾升级,她眼珠子一瞪,一时性起,居然顺手操起身边那条木板凳朝着那个男孩的脑袋就毫不犹豫地劈了过去!要不是谢老师手疾眼快阻挡住,鬼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端来!
同学们看得真切,顿时都惊呆了!看来,还是那句话说得有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
【二】
宝奶奶没有读过书,和我母亲一样一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算是个“睁眼瞎”。但是,宝奶奶却很聪明,能说会道,还特别会讲故事。我是班主席,有责任和义务负责管理全班同学的学习成绩和动态。谢老师曾对我私下交代过,班主席最主要的责任就是要起到传、帮、带的作用。
日落黄昏之后,我常被莲强拉硬拽到她家里去帮助她复习功课和纠正错题。作业写完了,宝奶奶为了奖励我,就给我们讲故事。她摇头晃脑、哆哆嗦嗦讲着:
“很早很早以前啊,有个小男孩可懂事了。隔壁住着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太太,她孤苦伶仃,无人照顾,缺吃少穿的、很可怜啊。小男孩心底善良,抽空就去帮助她打扫屋子,还偷偷送馍馍给她吃。一天,老太太对小男孩悄悄说,七月初四那天情况不妙,天神可能要发怒了,要发大水把全村人都淹死!”
听到此处,莲不由惊恐万状,有意无意地往我身边靠拢。我怕她身上的虱子传给我,就往一边躲闪。宝奶奶继续讲:“那个老太太对小男孩说,这可是天机,千万可不能泄露出去啊!包括任何人、连你的父母亲都不能告诉,知道不?说了你就会七窍流血死掉!”
莲一把抓住我的手:“这可咋办啊,那个小男孩肯定不会说的,他不会说吧?”她盯着我好像在自问,很激动,“不能说,千万不能说啊,说了就没命了!”
我扫了她一眼,不屑一顾道:“奶奶讲得只是一个故事,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真的!莲,你真可笑,不说,难道连爸爸妈妈都不管不问了吗?淹死了爸爸妈妈,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要是那个小男孩,我就去告诉我爸妈。”我推开她的手,不免有些愤不平。
宝奶奶呵呵笑道:“都是瞎编乱造的故事,何必当真呐,哈哈哈……”宝奶奶开怀大笑着,“不过,从这一点来看,觉得俺民还是个大孝子哩呀。不难得出结论,俺民比俺莲的心眼要多些。”宝奶奶抚摸着我的头发,显然是在夸奖我。莲的小嘴一撅更不乐意了,脸扭到一边不理不睬。宝奶奶又急忙打圆场,“俺莲说得也莫错,那可是老天爷的旨意,天机不可泄露,说出去谁都活不成啊!”
“——啊呀,这样呀!”我有些胆怯了。
宝奶奶继续讲:“那个小男孩很聪明,没有泄露天机,对谁都没有提起那事。但是,却编了一个谎言,提前一天硬推着父母亲到邻村去探望他的爷爷奶奶去了。七月初四的那一天,天空果真变了脸,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随之降临!那雨好大好大哟,哗、哗……就像瓢泼的一样!”宝奶奶张牙舞爪,两只昏花的小绿豆眼闪烁着寒光;她张着黑洞洞的嘴巴,两只干瘪的老手在空中挥舞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仿佛看见了一个传说中那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此时此刻,莲又惊诧胆怯地靠紧了我,并且抓紧了我的胳膊,这次我却没有躲闪。
宝奶奶继续讲着:“不久,上游的水库决了口,洪水就跟猛兽一样冲了下来,顿时就把整个村庄淹没了。”
“那个小男孩呢?他淹死了吗?”莲的思绪仿佛融入其境,不免替古人担忧起来。
宝奶奶得意极了,得到了我们这两个小听众的认同,仿佛有了些许成就感:“别着急嘛,听我慢慢讲。那个小男孩按照老太太事前安排的办法,坐在一个大木盆里顺水漂流。”宝奶奶脑袋不由自主地摇摆着,眼神一片渺茫,“就那样漂啊,漂啊……”她那双混沌的眼神凝望着远方,仿佛没有止境。
“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吗?那个木盆会不会翻呀?”莲的想象力很强,依然为那个小男孩的命运忧心忡忡。
“肯定没事,莲,你还没有听出来吗?故事的含义就是让人多做好事,积德行善。是不是这个意思啊,奶奶?”我盯着宝奶奶。
“怪不得俺民能当上班主席唻,脑袋瓜子就是灵光些。莲,你呀,咋说你呐,恐怕连俺民的一半都比不上啊。”
莲又生气了,嘴巴撅得老高老高……
后来,没料到能说会道的宝奶奶居然也会犯错误,而且还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大错误!由于饥饿难耐,宝奶奶居然把树林子里面那只死猪娃子拖回了家。大家几乎都知道,那只死猪娃子已死去多日,一大群苍蝇围绕着“嗡嗡”叫,小猪浑身上下爬满了蛆虫。别说吃了,看着都让人恶心!
我见宝奶奶趔趄着罗圈腿拖拉着那只死猪娃子,就急忙前去阻止。她却摆了摆手说:“民,不妨事。你还小不懂事,实话告诉你吧,死猪娃子俺早就吃过啦,可香可香啦。莫事莫事,一点事儿都莫,你放心吧,晚上也一起过来吃吧。”她依然拖拉着那只死猪娃子往家里走。
第二天,就传出了宝奶奶住院的消息。王大胡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向着好奇的人们描述着:“你们都不知道吧?宝奶奶可能是饿昏了头,那个臭猪娃子怎么能吃呢?!这下可惨喽,上吐下泻,止都止不住啊!医生说啦,宝奶奶这次是严重的食物中毒,恐怕很难逃过这一劫啊!”
“就是就是,再饿也不能去吃那个死猪娃子呀!年龄大了,真是老糊涂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自寻死路嘛!”也有人惊奇道:“哎!不对呀,莲难道没有吃吗?她怎么没有一点事呢?”
“你懂个屁!”王大胡子呵斥道,“莲肯定是吃得少,再加上她的年纪轻,抵抗力强嘛,所以才莫事。”
“话也不能那样说,王大胡子,你红嘴白牙,尽在这儿糊弄人!”那人依然不服气。
第三天,又传来了更坏的消息,宝奶奶果然没有被抢救过来,真的死了!我却懵懵懂懂,压根就不相信这是真的。不为别的,宝奶奶要是真的死了,以后岂不是再也听不到她讲故事了吗?
我忧心忡忡,不由自主眺望莲的家门前,莲的家门口果真摆放着几个花圈,看来消息不是胡编乱造的!
三天后,连队里的人把宝奶奶的尸体抬走安葬了。在追悼会上,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宝奶奶的儿子——郭大刚。郭大刚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不难推测,肯定是公安局里派来的便衣警察。郭大刚低着头,显得很悲哀,一副沮丧的样子。然而,他却没有哭天抢地。我内心不免有些郁闷与纠结,作为一个亲儿子,母亲去世了,理应痛哭流涕,而他只是低头不语,为什么不哭泣呢?
莲披麻戴孝,身上穿着一件带着尖帽子的白布长衫。她的嗓子都哭哑了,是啊,失去了唯一的奶奶,父亲还在监狱里服刑。如此这般,浑然间,她岂不是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操办完丧事之后,许多人都在为莲的出路与前途捏了一把汗。人们在暗地里叽叽喳喳,出谋划策,说还不如让老潘大娘把莲领养走算了,反正老潘大娘又不会生育,身边正缺一个小孩。老潘大爷闻听此言高兴的不得了,咧嘴笑道:“这个点子确实不孬,只怕她爹郭大刚不愿意啊。”
老潘大娘嘴巴一撇、翻着白眼抢白道:“他不愿意,他有啥不愿意的?去他个鸭子毛吧!自己没头没脑干了那件蠢事,目前是泥菩萨过河都自身难保了,还敢说不愿意?俺就不信啦,愿意不愿意可由不得他!”听老潘大娘那口气,收养莲那是势在必得。
我父母亲在暗处也替莲揪心着、盘算着。然而,盘算的结果却令我十分气恼愤怒。母亲对我说:“民啊,你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十三岁了是吧?都快长成大小伙子啦,俺和你爹商量好了,打算把莲接到咱家来抚养,等养大了就让她嫁给你当媳妇。民,你看中不中啊?嘻嘻嘻……”母亲一脸的坏笑,父亲也在一旁咧着嘴幸灾乐祸。
“去你的!我才不要呢,她,她那么……”我欲言又止,本想说她那么难看,还那么肮脏……但是,话到了嘴边,顿时又觉得不妥,毕竟是她家里刚刚死了人,再这样恶心糟践她,于情于理似乎有点不近人情,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