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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那边的乡亲

08-12 来源:网络来源 作者:狂人(13880083821) 阅读:65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第一次去到坡上那个乡场,还正是上个世纪热火朝天大干快上“农业学大寨”如火如荼人民公社年代。饱含革命热情肩挑背扛、鸡公车、架架车、手推车轰轰烈烈力争上游的伟大时代。“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正是领袖这种“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气吞河山的英雄气概激励鞭策着时代人民。“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难道真真就是世人瞩目寤寐以求的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成为了那个时代城市农村、街头巷尾、课堂田坝、坡上坝下、堰塘树杈、犄角旮旯蓝布补丁衫们,万众睢睢高谈阔论的话题。吃饭不给钱、油大随便拈、拖拉机犁田、美其名“按需分配”想啥领啥,几乎成为了每位太婆、大爷、叔叔、婶婶、工人、社员、干部、群众、闺女、后生心醉神迷啧啧称羡的至高境界。

某等最关心的倒不是英特纳雄耐尔何时能实现,而是街头供销社玻璃罐罐里,向来铢施两较的糖衣炮弹,当真是想吃多少随便抓,随便揣,随便嗨?大百货凤凰全链盒、军涤军帽、尼子大衣、黑白电视、红灯收音机、上海手表想哪天哪天领,爱几个几个拿?

人莫予毒,扬眉吐气!

小爷我早吃腻味了供销社角二一斤的土酱油,想上城头打斤三角六的,12路,未必你敢不拉?

很明显嘛,共产主义就是大家用、大家吃、大家拿、大家花!就和自个自留地掐了豆角掐蕹菜,啃过萝卜啃白菜同等自在!

与坡上贫瘠的红泥土地、单一的农耕模式、欠发达的道路交通、因陋就简的引流工程相比较,同样是农村,仰杖得天独厚地理优势,集思广益、因地制宜,农渔果副齐头并进多种经营,沙河堡这片近郊生产队显然更上一级台阶,尤以成渝路贯穿地肥水美,花果联合一队及锋而试捷足先登。

一个堂而皇之的蔬菜大队,却成为了方圆所有公社中硕大无朋,以果木种植为经济支撑,名副其实堪称奇迹的花果山。原本丘陵土坡上,一个三倍人口(800人)于其他生产队,一寒如此的泛泛之辈,陡然间年产值、单位工分价值保和公社中一骑绝尘拔得头筹,横发逆起一惊非小!与其说是小试牛刀崭露头角,不如说是审时度势量体裁衣。与闻名遐迩的生产队董家山水蜜桃园相比较,二十年后陡然崛起的所谓桃花故里,彼时一星半点难成气候,而且无论色香味任一均不可同日而语!除了保质保量上缴国家生猪、蔬菜配额,一年的口粮自给自足。

不仅如此,因势利导的副业重头戏,更是把丘陵地区火耕水耨靠天吃饭的传统农业,推向了科学化、精细化、多元化、高产出底投入的后商业农业生产经营模式,一年的副业收入牢牢占据了整个生产队总收入半壁江山。

其中又以母亲领衔的望江照相馆斜对门,花果小食店高居翘楚独树大纛。1978年洗牌开张伊始,即以七万元年利润,稳稳占据了整个生产队总收入十五万的一半。与大马路沿途同等地理优势的斑竹、大观、粮丰好些个独立经济体相比较,同样称其为生产队,无论人口、面积还是经营的行业、规模,远非他人所能相提并论望其项背。

沙河堡街头唯有花果联合一队,鹤立鸡群独占鳌头,同时拥有多家社队企业!而且全部集中在老街最繁华地段,沙河堡上街。独此一家,绝无仅有!

纵横交错的引流水渠从哑巴堰、小观堰一泻而到达毛细血管末梢。四通八达的道路枢纽,鞋不沾泥将蔬菜、瓜果、鱼类,轻而易举运输到城市乡村四面八方。再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运回农家肥料,助力农业丰产向更高标准看齐。单是七几年生产队每个工分价值即可达到一元,而最强劳力每天十个工分,大战红五月双抢季节更是工分翻倍!你高店子的怕把屎板出来,也当逑不到一个壮劳力的零头!

“啧啧啧,高店子那个黄土高坡,不晓得和吃米儿红苕,喝吹吹稀饭安岳乐至到底有好大出入。啧啧啧。”

抛开工分儿,坡下的一队可是什么都分,苹果、梨儿、蔬菜、稻谷、麦子、鱼、瘟猪肉,甚至可以把养猪场小猪仔领回家,卖了肥猪再向生产队交上本钱!你坡上的父老乡亲可曾享受过如此人文的准共产主义?会不会举家起早贪黑一年,把工分合计下来,还他妈白当了盘全生产队最大的杨白劳?很难说!啧啧啧。

八年代末,高中毕业,通过招工考试,与琉璃信用社曾主任三女儿玉英一道,分配到了那个场镇唯一一所信用社工作。担任储蓄记账员,月薪125元。曾担任对公记账,待遇相同。

那个曾经造访过的牲畜市场,包括坍塌一地砖头的豁口,依然和儿时一模一样。水塔外壁一圈黑绿相间的苔藓间,从生出簇簇随风摇曳的杂草、株株纤侬的蕨类,却没了缝隙渗水的滴答声,地上的滴坑也早已被岁月的风尘抚平。

巷口高高电杆上那盏老朽于岁月中锈迹斑斑的灯罩下,那只满是蛛网蚊虫飞蛾的白炽灯,如那年那个凌晨般,苟延残喘挥发着它残存的,微弱的,没日没夜的,不辱使命的光和热。

路灯下,落不下脚,四处漏风的那爿“路透社”依然泛出它曾经的肮脏、腥骚、大倒胃口的煞风景!落后、凌乱、偏僻就是比较沙河堡而后的结果。

与世隔绝黄泥巴凼凼,当真还住有领导阶级?五两肉票每人的金牛区,啥时又打入了两斤每月的城镇户口?

而关于它城镇户口的说道,其实并非是空穴来风,早在一年多以前,我就分别从家虎,和这个场镇场尾居家的另一位女同学陈洪处得知。她大方服装厂工作的母亲,就是金牛区城镇户口,并且她送了我一打印有成都大方服装厂红色字样的塑料袋佐证。

尽管每隔上几个星期,我就会分别前去拜访这个场镇一公里外新华大队居家的家虎,和场尾另一个生产队居家的宣志同学,却从未从他们及其家人那里,对这个自以为烂若披掌的场镇,作更深一步的了解。是几十年以后向宣志打听得知,豁口围墙内的市场叫猪市坝,同边靠场头方向大茶馆旁边,另一位同学家宅外一条通往猪市坝的小巷叫草鞋市。

赶场天,东游西荡时,确实也在那条被称为草鞋市的巷子里,见过裹头巾抽叶子烟捆蓝布围腰的老农们,把裹好的一枝枝叶子烟码成一堆,工工整整堆放在提篼反扣上的盖子内,打好的草鞋斜依上旁边的墙根,边招徕生意,边裹叶子烟,边搓谷草打新鞋。

三圣中学,紧挨着街道粮站,当地人多叫它高店子中学,与陈洪家隔着一堵墙壁,大门相距五十米开外。她、门对门万云秀、家虎、宣志都从这里初中毕业去的工农兵。

临街的大门正对着街对面一道宽宽的巷口,一条瓦砾路面机耕道从巷口通往两百米外宣志家,在他家院墙当头两分为左通往新华砖厂、右魏家大堰一宽一窄两条道路。除骑自行车必须经由粮丰顶官道的赶路人,外出、进来的人口多选择这条道路徒步往返。他们中就包括陈洪在内。

巷子与街道交汇拐角处,左边是臭气熏天的公厕,毗邻公厕的是面积并不算大的新华预制板厂。右边墙壁上一道豁口内的牲畜、家禽、麦麸、米糠交易市场是猪市坝。

过猪市坝顺势左拐,靠路右侧十来米深的土坡下,粮田边,被几棵大树合围其间的,一幢任何时候都听不见一丁点儿响动,四合院布局的红砖红瓦房,后来得知是带带厂。带带厂到宣志居家间,包括那段陡峭的斜坡在内,沿途一大片以前是棺山,月黑风高的夜晚,经常出没无脚狂飙的黑大师!吓得那些年年纪尚轻的他,麻麻黑根本就不敢出门。

而多情善感的我,那一年伏天黄昏时分,独自或随她坐在这片鲜有佳人(敢于)造访的草坡上,聆听着公社大礼堂清晰的电影对白,陶醉在晚霞璀璨间奇伟壮观的日月同辉,忘情于月色如水下如胶似漆的罗曼提克,脖子一圈老也凉风嗖嗖却恬不为意似有若无。淡淡月光下翘上二几郎腿,曲肱而枕吟眸微张,举头望明月又何止才一次几次!甚至还有过捋着唇须,坎上坡下大摇大摆把酒问青天的举动。所幸的是既没有偶然遭遇,也更加没有无端冒犯到,哪位游走于阴阳两界,万万见不得伤不起的暴脾气!

除去川交口子起头,联系外界唯一一条官道,另外两条小路也可以到达高店子。一条出川师后门跨越狮子山铁轨,沿机耕道前行,翻越庞家门前最后一道坡顶,一里路后到达场尾。另一条出四二家属区后门,沿十二亩堰坎跨越铁轨,经由大观某队一个生产队晒坝,续上张华(初中同学)家竹林攀外,一条起于灰面厂墙角的乡村公路。

沙河堡方向的居民,包括母亲年少时,多选择这条小路赶往高店子。更绝对一个缘故,可以在穿越铁轨时,近乎距离领教领教火车的威力,走走铁轨,逛逛狮子山。

实际上,据我所知,以那条平行于狮子山铁轨五十米的乡村公路为起点,通往高店子一共有三条小路。而且相比较起来,小赖家自留地篱笆外那条青苔黄叶茅封草长的小路,很显然更适合于暗箱操作的罗曼提克,但却是最万万去不得的!小赖认不认识我无足轻重,小赖妹妹是她同班同学,而且多少有些貌合神离心照不宣。

万一哪一天一言不合,玉也不要,瓦也不全!团总支当到头事小,亲母岳母贝克汉姆全鼓捣来关乎性命!

张华家门前这条乡村公路,在前面几里外的草店子分岔,右拐通往污水站,左拐直达高店子。

而晒坝边缘方圆唯一一个土坯房小卖铺,正是高三那年我来去高店子、狮子山,最乐意落脚的驿站。

每次路过那里,只要在营业,我都会兴致勃勃赶过去称上两毛钱胡豆,买上五毛钱一盒成都牌平嘴香烟,一盒洋火。

不过,每次到他那里去总是让人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生怕耳背、眼拙而又底气十足的他高声喧哗,而败露了你息迹静处恐遭物议的形迹。大家快来看啊,工农兵中学那个烂竿学校的团支书痣多星,明明住沙河堡,却利边跑到铁路边来烧烟!

每天那条路上过上过下,恨不能网尽天下稀奇古怪的好事之徒,可不乏高低年级校友!就像陈洪告诉过我,她回家的路上,不止一位几位在后面嘀嘀咕咕,李建志。把她嘀咕得无所适从。哪条路嘀咕,下次就换另一条道!极有可能这个晒坝旁边某一家娃子正是。真是怕啥来啥,作贼心虚的偏偏就凑巧遇上个大嗓门的!

偶尔也会扯起嗓子来上一瓶二毛五的橘子汽水。

曾经为买包香烟踟躇不前的我,不仅在那个简陋得近乎邋遢的路边摊学会了抽烟,而且,最终理所当然叼起烟卷,行无所忌招摇于那片远离沙河堡的偏僻乡村。

跨越前方微微凸起的东风渠南支干狮子山引流段石拱桥、乡村公路直行,是一条通往高店子,由宽渐窄,到最后只剩下一段羊肠小道,不足百米长度的机耕道。高店子、三圣公社那方住家的同学,多会来去这条幽静的捷径。

前行八十米,机耕道右边,一个好几户农家集居的大院落,门前偌大的土坝子没有围墙,边沿一个合用的洗衣台,洗衣台后方一棵百年龄老苦楝树。洗衣台与乡村公路之间,自机耕道往狮子山方向拉伸,是一幅一望无垠连阡累陌的粮田。

几乎每天下午两点前,我们都选择在这片粮田右边,肩头高引流渠涵洞下汇合。

夏秋交替,每每和陈洪路过那里,我总会不由自主慢下来奔跑的脚步,静静伫立于那片金色的汪洋之中,去尽情领略春华秋实一叶知秋的博大精深,去纵情感悟金风玉露冰壶秋月的风情月意。那里,飘散出缕缕我今生今世爱恋不尽稻谷、青草、泥土、槐花醉人的芬芳;彼地,荡漾着绢绢她日复一日无私馈赠的浪漫、温存、私语、和爱意。

到那里去,你只需要屏息躁动不安的呼吸,按奈下悸动不已的心跳,用心去听,你一定会捕捉到一曲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忽长忽短,时缓时急,恍恍惚惚就远在天边,而明明白白又近在眼前,既游水媛萱轻柔似水,又空灵震神三日不绝的它的颂唱,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它的歌声代表着又一次丰登来临它的心声,它的祝愿,它的祈福,它的礼赞。

“咕,咕,咕。”远端田野尽头传来底气十足的董鸡。“咕咕咕咕,咕咕。”

只是这只凭力量足可以想象成牛,姓董的鸡,某从未有幸谋面。即使多个见多识广的伙伴告诉我,那既不是鸡也不是牛是蛙,我依然固执地坚信,它的确就是一头虎背熊腰的壮牛!至少牛犊子!一定是伙伴们搞错了!

任何时候路过无论哪一片乡村,总是老远就能采听到它的欢唱,或许正是丈着牛的体格妄自尊大全无忌惮吧。

列列滚滚飞驰而去的机车汽笛轰鸣,气势如虹,呜,呜,呜呜呜,轰隆轰隆,嗤……伴随欢腾的白雾四处狂奔再绺绺散尽。让人深切体会到,这个祖国,这个乡村,这片田野充满生机,大有作为。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

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

咳!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

与这个未知称谓的大院落擦肩而过,宽阔的机耕道陡然变成为了,被竹林、果园、菜地、秧田包夹其间,窄得刚好容下一人通过的小路。

院落一排人家的后屋檐,向外展开依次是一个长方形竹林、苹果园、干涸的小池塘。

左边苹果园中的一户人家,家门开在小路反方,屋后一小片苹果树。经年的南瓜、丝瓜、冬瓜藤蔓交替铺开在苹果树、篱笆、草顶间。不时传出一阵有气无力的狗叫。

枯竭了的池塘底密不透风铺开上厚厚一层青草、肥猪苗。就连临近过道最后一个瓜当大小的取水口,也仅留下来一滩黑黢黢的淤泥。

傍晚路过池塘回家时,排山倒海的青蛙、蛐蛐、蝈蝈、蟋蟀鼓瑟齐鸣响遏行云。

倒伏的草丛间,一个个被人不同回数抠开来的泥鳅、黄鳝洞,旁边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一串串脚印。一些挣脱淤泥羁辔的青草,茎、叶上挂着干竭了的泥浆再又弹回去了之前差不多的姿态。

此时环顾,阶梯状层层叠叠的水田间浮光跃金,波光潋滟,似一面面匠心独运没有一丝倾斜的水平镜面,而魏家大堰则犹如是一颗,闪烁着翡翠光泽,晶莹剔透的墨绿色宝石,镶嵌在这片充满诗情画意欣欣向荣生生不息的土地。

正前方一爿秧田尽头处是宣志家后屋檐、新华砖厂、以及下街人家的后墙、瓦顶。此地距离乡场直线至多五百米。

过魏家大堰,沿之字路,爬坡经过宣志家堆满劈柴的后屋檐,上坡尽头正对高店子中学大门,横向一条长长的街道即是高店子正街。右边五十米场尾口。

这条途经宣志家后屋檐的乡间小路后来镶满足迹。就未曾想到过以后的生活,会与这个乡场接下来不解之缘。

坡上这个乡场国历每月一、四、七上午逢场,交易的门类涵盖到了居家生活、农业生产、牲畜养殖、休闲娱乐各个方面。从种子到秧苗,从崽子到饲料,从刮亮蛋到剃胎毛,从骟猪匠到钉鞋掌,从电报鸡到九斤黄,从牵红线到看面相,从服装鞋帽到五金家电,从针头线脑到背面床单,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黎明时分,沿着检查站(后改为赖家新桥)通往高店子黄土高坡一路攀登,你会发现成群结队头顶星辰,大包小包推拉着自行车、三轮车、鸡公车、架架车挥汗如雨走走歇歇的他们,提鸡鸭禽蛋、背囝囝囡囡、挑粮食果蔬、赶种羊脚猪汗流浃背的农民、把式,来自城镇、乡村各个角落拖家带口骑车、步行你追我赶说说笑笑的赶客、闲人、蹦蹦跳跳的少年、儿童。

八点左右,整个场镇便已是磨肩擦踵项背相望蜩螗羹沸沸反盈天。

从场头周家饭店到场尾三圣中学短短八百米,沿途巷弄、居家门外密挨密新铺开一排铺板、门板、地摊、或者箩筐背篼、钢丝床摊子。撺哄鸟乱的人们把各个摊子、门市、整条街道、巷弄如铜墙铁壁般人拥堵得水泄不通。在攒三聚五勾肩搭背走走停停的人墙后面,你很难有机会可以赶超得过去,除了瞠乎其后鹅行鸭步别无选择。如果你只是多数人般纯粹就只是凑个热闹,看个稀奇,过过场瘾而已,索性站在原地随波逐流爱哪里哪里好了。

如此狭窄拥挤的一条街道,其间还不停穿插维持秩序乡治保、协管员、市管会、大喇叭、自行车、鸡公车、架架车、手扶式、政府吉普车、滴滴叭叭让人妒火中烧的嘉陵摩托车。别说嘉陵,此时你就把嘉陵江游轮开拔过来,也绝不会有谁给你让道!显摆个卵!

短短小半天功夫,这个小小的乡场便汇集了方圆几个公社、街道、单位、学校、部队足足好几千人口。

附近乡人有个不约而同的习惯,除非迫不得已寒天不上街,而逢场,天大的事也给老子搁一边儿,每场必赶。寒天的乡场门可罗雀,冷冷清清。或者可以理解为,置身逢场这种乐以忘忧的喜庆氛围,就是他们祖祖辈辈一脉相承的朴素情怀。他们把所有非加加加急的卵大点儿的待办事项,集中到逢场这天统一消化。

逢场天晚上公社礼堂通常会放电影。夏季,星辰、夜幕还只是从视线可及的东方铺开,千军万马奔腾和隆隆枪炮声便划破残阳如血下的乡场,穿透去七里八乡四面八方,甚至在几里外铁路上可以清晰听见主人公对白。

而最初有闻逢场天放电影一说,是从陈洪那里得知的。二毛五,一人一票,七点开映。

逢场天储蓄高峰过后,几位老职工陆陆续续外出买菜,紧随其后不临柜的信贷、事后,其次,心急火燎一路小跑着去的自己。

通常这个时段正是露天商贩即将赶赴新战场捡一个算一个,或者咬牙切齿将血本进行到底的机遇。收音机洋气,随身听音质如何,临散场的披挂得不得来上二八折,或者买一搭三!腌卤摊子会不会生意好得忙晕了头,火鸡腿当做鹌鹑翅膀便宜了你?啥合适,啥便宜,啥洋盘,俺缺的正好就啥。

场镇正中右手位置是公社卫生院,斜对面三圣供销社。嘴角叼烟卷满脸皱纹满嘴脏话卷头发宽眼袋,牛高马大五十左右杨百万在里面上班。掌尺子管布匹铁丝上来回哗啦钱、账夹子的她看见路过的你,会热情邀请进去歇息,扯上几尺蓝布、花布、的确良之类。挤眉弄眼暗示你走过路过千万可别错过,否则,二天就莫怪杨大姐和月亮惹的祸哟。只是信用社干部穿蓝布不合适,花布扯给谁?的确良会不会太过落伍?乔其纱是不是明显过于张扬?

实际上我一直就没闹明白,和普通豁皮根本就没有一点区别的自己,怎么竟然会在毫无思想准备的前提下,陡然间就脱胎换骨嬗变而为了国家金融干部!而且一干,还居然就是直接迈上去了二十好几个台阶的部!这一股青烟冒得无论如何是有些让人被宠若惊心如悬旌!该不会是把人学历给搞错了吧?呵呵。更令我大惑不解的是,旁边公社里的国家干部可都是一色儿四个兜,怎么好我们信用社干部穿着竟是如此草草了事自由散漫,啥子补几个巴巴老蓝布居然筋斗扑爬就按上了台面?金融干部,金融干部,成何体统!也最有可能一几年过后,就会披挂公社干部同等制式,标配钢笔眼、风纪扣的四个兜吧?嘿嘿。见他们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从来也不敢近前妄加探讨。万一他几个老油条,嗅到蹊跷,嫌弃你没递投名状竟然还意图五抢六夺,集体奏折给你开了咋办?唉,既然都说干部,干就干部起呗,半推半就被迫接受了强加于人,亦或求之不得一头雾水的干部身份。

到底是数字越大越高级还是越小,到辞职若干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云里雾里。

刚工作那年夏天,一天上午临近散场光景,营业厅断断续续进进出出一两位急忙著回家的对公、储蓄客户,柜台内只剩下我在内两三位员工坚守,他拄着双拐从院门坡上飞也似冲到了柜台近前。

四十出头,一米七十、四六开发型、白衬衣、红背心、绿军裤、健康紧实,精采秀发。

他却并不着急着办理业务,丝毫也没有要忙著回家的举动。

他丢脱双拐趴伏在柜台跟前,隔着我两尺左右的间距,透过柜台低矮的玻璃孔,看见他一只小腿缠着绷带,弯曲状高高抬离地面。就像是不期而遇上久违的老友,他红光满面,喜逐颜开,炯炯有神的眼眸流露出无尽的温存、关切和友善,让人一眼洞见肺腑。仿佛就有着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血承,又犹如一对阔别经年的父子,我们很快就投入到了畅所欲言无话不谈的境地。

从场上匆匆折回的汤,老熟人般一声亲切的招呼,让我一惊非小,陈伯仲!天啊,他居然就是我久闻大名,陈洪的父亲陈伯仲!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过他会是拄着拐杖示人!而且是在我和陈洪失去联系大半年时间里,在同一条街道上第一次距离见上的她的家人!而之前我的的确确见过一次她的至亲,是按约定隔着街道五百米外的一条田埂上,举目眺望晚饭后她牵着手散步的母亲。让我大惑不解的是,拖着不便的双腿停留了不到十分钟匆匆来去的他,既不是前来兴师问罪,更不是探听虚实相机行事,从头到尾只字没提陈洪!那么当初他究竟是抱着怎么样子一种心绪迈入的信用社大门?而且是在隔着场镇一头一尾朝夕相处200天时间里,唯一一次把遥不可及的八百米,主动拉近到仿佛其乐融融的距离!

非常遗憾的是,我苦苦找寻,守候,等待,直到望穿眼眸,耗光了最后一点子热情,也没能有人给出我一个哪怕只是一知半解不尽完整的答案。她、她的全家就像瘟神般躲着我似的,我再未见上过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弟、以及她的本人!我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才只是隔着触手可及乡场的一头一尾,却恍若就隔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河沙世界!

陈洪要低我一个年级,时年16岁,是高二那年夏天假借团总支发展团员一张字条结识的。来来去去在狮子山铁轨、槐树林、田埂、琉璃场乡村间周游了一年。她高三毕业那年,因为一次我无心过错而未能兑现的接驾,一句一时兴起的气话,我们分了手。也是和认识时同样炎热的一个夏天,也是在那片两个暑期每天经过的槐树林,也是在那条蹦蹦跳跳手牵手过的狮子山成昆线,也是穿的我告诉过她的,穿上最为受看的方格长裙。只是当我气急败坏不管不顾抽身离去的时候,身后弯曲在枕木上泣不成声的,是交往一年时间里温柔可人的她的破天荒的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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