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那些俗语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母亲对俗语的运用妥帖、娴熟,随手拈来,又恰到好处。近些年,每每回首往事,那些俗语总是不时地跳出来,在大脑屏幕上闪现,似在提醒我的关注。细细地品味,慢慢地咀嚼,竟然品出了不寻常的味道。那里包含着经验的积累和智慧的沉淀,生活的哲理和命运的感叹,悔之当初,竟然全当成了耳边风,让它一刮而过,根本没往心里去。
她说过:给穷人一口,不给富人壹斗。如今加上我的经历品嚼起来,就品出了深层的含义。我至今未入富人之列,却有许多苦日子的记忆。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我二十多岁,在农场上班,有一次周末,宿舍的人都走了,而我感冒发烧,一整天没吃饭,晃晃悠悠地提个暖水瓶去锅炉房打水,被水房的锅炉工人看见了。她帮我打了水,送到我的房间。晚上,给我端来半饭盒饺子,那是她下班回家后现包的,为了保温,拿一条旧毛巾包着铝饭盒。打开饭盒,几滴酱油在冒着热气的饺子上滚动。那个锅炉工四十上下的年纪,接过饭盒,我不知叫她大姐,还是叫她阿姨合适,也不知她姓什么,叫什么。道了谢,赶紧吃。那年月,饺子是稀罕物,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着。多年以后,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半饭盒饺子,还有那几滴酱油,星星点点地在白白的饺子上黑宝石一样地滚动。那位锅炉工的一张圆脸时而浮出记忆,五官已日见模糊,但是那份温暖却是永存的。这些年,别人请我吃的那些美味佳肴,都没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让我在闲暇时一次又一次地回想,每个细节、每个片断,都像滚落在地上的珠宝,被我小心翼翼地拣起来收藏。母亲还说过:有饭送给饥人,有话说给知音。这后半句感触就更深了,是知音,酒逢知己千杯少,反之,话不投机半句多。知音相逢,总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母亲说过:自己的梦自己圆,自己跌倒了自己爬。那个爬,是说自己爬起来,不要等别人来扶你。想起自己当初小小年纪怀揣着写作的梦想,没日没夜地看书,偷偷地写作。亲友们不解,在一边摇头叹气说:这孩子看书看傻了,二十好几了,还不知道找对象。看你又捧起一本书,如痴如醉,被书里的故事感动的又哭又笑,他们说这是着魔了。终于圆了这个梦,幻想变成了现实。现在去想,这是一个多么小的梦啊!爱好文学,爱好写作,多看书,勤练笔,日积月累,圆一个小小的梦想。而当年以为怀着多么远大的理想,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幻。一篇稿子反来复去地修改,满怀希望地寄出去,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失败了再写。那也就是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自己的梦自己圆。
有许多俗语是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而我的母亲是最善于收集和运用的。例如,说婚姻是什么?她说,那就是四棱木头往圆眼里钻。只有四个角都磨平了,你才能钻进去呀。想一想,她当年一定也是带着棱角抗拒生活的磨励,而终于缴械时,才悟出被打磨的痛苦与无奈。我是许多年之后才明白这句话的内涵。
一个亲戚来求助,五尺高的汉子,低着头,弓着腰,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地说着日子的艰难。母亲唉叹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破房子,病老婆,再刚强的爷们也扛不住啊!转过身来又教诲我们:穷不扎根,富不结果。人穷志不穷,得要强,知道上进,不能让人下眼瞧你。母亲也有求人的时候,在富裕的亲戚那里遭到了冷遇,回到家里一脸的愁苦,说:肩膀头齐,是亲戚,肩膀头不齐,不是亲戚。人都势利眼,你不行,亲戚都瞧不起你,何况外人。
星期天,母亲让我帮她扒苞米。我看着那半袋子苞米发愁,母亲说,眼睛是懒蛋,手是好汉。光看有什么用,得动手干。果然,没一会就扒完了。小时候,我在路边看见一座新坟,吓得猛跑,因为那人生前我见过。母亲在一边说;远怕水,近怕鬼。后半句听懂了,前半句是多年以后才明白。因为骑车上下班,每次遇到大雨天,走在不熟的路段,见到一大片积水时,总是不敢冒险通过,因为不知深浅。我上小学时,有时老师周天留作业,我周日的整个白天东走西逛,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家,急急忙忙的写作业。母亲说,你这是白天绕街打卦,夜晚点灯扒麻。她不会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说:你守啥人学啥人,守个巫婆学会跳大神。
在母亲去世多年以后,她的那些张口就来的,精练、简洁的俗语,仍然不时地在我的记忆里闪现,咀嚼品味,内涵深刻,余韵悠长,岁月的远逝并没有减弱它的智慧之光。有的俗语,也许就是母亲自己的生活感悟和原创,因为,我再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我能想起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也许任凭岁月的沉埋,永远也不会为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