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煎饼,和我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在你旁边,我看起来苍白的像个鬼魂。”茉莉在如洗的碧空下笑着说。她身后绿地上新生喧闹的身影在记忆中已经成为模糊的一片。
这时候,我们认识还不到四个钟头。
10年夏天的尾声,这个来自德克萨斯的交换生搬进了我的寓所。茉莉比我小十个月,却像姐姐一样自然而然地令人产生依赖。第一个夜晚,为了庆祝同居生活开始,我们在一家公路旁的家庭式饮食店内吃“早晚餐(breakfast for dinner)”——这些店家在晚餐时段供应早餐菜式比如煎饼(pancakes),煎鸡蛋配培根之类。现在想来,茉莉似乎对煎饼抱有一种天真的狂热。照明充足的店内,透过煎饼混合着糖浆的香气,十九岁的女孩子挂着招牌似的礼节性笑容,熟练地点餐、询问我的喜好、要求续杯——毫不夸张地说,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像一个成年女性那样被看待了。
此后的每个周末,我就经常坐着她红色的雪佛来四处觅食。遇见她之前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独居动物,而她是初来乍到,于是两个孤独的物体便得以组合。通常来说,一个新角色进入生活的过程虽然缓慢得不易察觉,但还是有迹可循的。渐渐的,我的卧室里出现了香草味的薰香,衣橱里面出现了熨烫整齐的礼服和精美的首饰盒,厨房的流理台上出现了各种烤架和曲奇模型,卫生间的地板上出现了防滑地毯。这间公寓,终于变得像女孩子的住所了!
我们在礼拜五夜里跑到冷清的电影院看新片,礼拜六到超市采购一周的食物,礼拜天上午到教堂坐在后排听圣歌,回来的路上在冰激凌店逗留,点一客薄荷巧克力。
茉莉不像大多数美国姑娘那样,在留学生面前总是表现出一种没来由的优越感,她是个非常容易亲近的人,一旦熟悉起来,就越来越感受到她的坚强与坦率。她的生活真正是缤纷的,而且她从来不需要向谁证明这一切——除了她的母亲们,对,母亲,们。你八成也猜到了,很复杂的家庭状况:父母离异,父亲再婚,母亲一个人经营着事业,很少有时间陪在她身边,父亲也有了新的孩子。归属感缺失的孩子对爱的需求特别强烈,于是就有了她旅途上认识的十来个“妈妈”。这些中产阶级的女人们,与生母实质上的不同是:她们的爱不可能是无条件给予的,即使这种等价交换是非物质性的。我想她们需要的,应该是一个年轻人鲜活的生命力。
虽然多多少少因为这些不得已的原因成熟起来了,茉莉世故的一面估计只占她个性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她十九岁的孩子气。她曾经要求我陪她走夜路到停车场取车,理由是她的“妈妈”之一小心嘱咐过的。也曾经忽然跑到我房间里在我桌上放一盘她心血来潮烤的饼干——我们都一样热爱甜食。期中期末考试之前她一定要做两大整盒的巧克力点心,为了抱佛脚的时候提神解乏补充能量——结果考试结束后我们的身形都不幸微微走样。
那一学期恰逢感恩节,放假前一天一下课,我便背着我的小提琴,拎着几件简单衣物就跟着茉莉驱车前往她的亲戚家里,居然也没有觉得会给人添麻烦。和茉莉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客套和做作,顺便忘记了遇见陌生人会尴尬和慌乱。茉莉的姨妈跟她一样,是个胖嘟嘟又笑起来眼神发亮的女人,临睡前还硬要我们试吃第二天宴会要用的甜点。节日当天,看完电视里转播的大游行之后,我对着一屋子的洋人即兴演奏了一曲,茉莉远远地坐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脑袋歪在姨妈的胸口。虽然没有抬眼看她,但也能感受到她正沉浸于这片刻的家庭幸福。
和茉莉在一起的半年时光,可能由于糖分充足的缘故,大多数时候我的心境都保持着难得的平和。茉莉倒是见她情绪波动过一回,也是家庭的原因,似乎是跟她的一个“妈妈”闹矛盾,她因为不能得到对方全部的注意力而痛苦。关着门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出来的时候眼睛红肿着,我按照美国人的习惯问她想不想谈谈,她摇摇头虚弱地说我很好,但是实在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