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迷途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远远望去,峻岭之上的积雪与灌木交错,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幅水彩画。虽然已是初冬,可是景色还那么的迷人,午后的太阳照耀着迭嶂雄伟的关山,一簇云团飘浮在高高的山顶,阵阵的山风吹来,拂去了阳光的温暖,给大地带来了一丝寒意。
沿着山坡的小路走过来几个人,他们穿着棉裤棉袄,背着捆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棉被后面扣着一个搪瓷洗脸盆,每人腰间都扎了条麻绳,插着一柄斧头,他们兴高采烈地向关山深处走去。
这天吃过午饭,我与丰云被喊到了大队部,大队长狗獾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他用手擦去桌面上的浮土,慢悠悠地说:“你们学生娃不会过日子,经常不是没有了柴禾就是没有了粮食,饭也不会做,正好公社派下工来了,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派你们去吧,工地上有饭吃。”丰云在知青娃娃当中社会经验比较多,他沉思了一下问道:“队长,你的好意我们知道,你派我们去哪里干活?有多远的路程?每天有补助吗?”我的年龄较小,看着丰云与队长说话就没敢吭声,大队长狗獾站起来拍拍丰云的肩膀说:“我们县和甘肃的邻县要一起修条公路,这条路修通后就是两省穿越关山的通道,公社在工地上有指挥部,你们去报到就行了,每天补助两毛五分钱,每月定量80斤粮食,你们吃饭不用愁了。”我鼓了鼓勇气,轻声问道:“队长,我们不认识路啊,什么时候动身,要走多长时间?”“你们回去准备一下,马上就动身,村里有个娃娃去过,他给你们带路,没有多远晚上就走到了。”大队长狗獾边说边示意让我们回去做准备。
大队饲养室旁边就是我们知青的住处,原来知青都是在饲养室里居住的,大队根据县上的精神,赶在入冬前给我们知青盖起了新房,房屋四周的墙是“糊砌”垒成的,屋顶用大木头做梁,用细木头做椽,再铺上麦草盖上瓦,土墙瓦房就落成了。我与丰云住一个屋里,见过大队长狗獾以后,就回来匆匆地收拾行装,屋里新砌的土炕已经塌陷了,厚厚的麦草垫在塌陷的炕洞子里,我在炕上用力将被子叠成方形,这床被子已经有一年多没拆洗了,又脏又硬,好不容易折叠了起来。丰云在床底下抽出来两柄板斧,一柄插在腰间,一柄递给了我,他一边打着背包一边说:“这个带上,走夜路时防身!”
一会儿工夫,门口有人说话了:“我是遇贤,队长让我给你们带路去走关山!”遇贤是村里的小孩子,只有十三四岁,我心里想:这么点一个娃娃,认得路吗?我们一边应声一边背起了重重的行李。
关山脚下的初冬与平原不同,已经有点寒冷了,早晚的气温能达到零下十几度,我与丰云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棉裤,棉袄里面穿了件薄薄的汗衫,预备走热了好开怀乘凉,我们肩负着背包跟在村童遇贤后面出发了。
走在弯曲的小路间,磨盘大的太阳斜挂在山梁上,身旁的灌木丛掩盖着山坡的凹凸积雪,我们时而用手拨开树枝匍匐前进,时而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山下深深的沟壑里流淌着一条小河,河水哗啦啦地发出声响,我们一时兴起,唱起了“一道道那个山来呦,一道道水,咱们知识青年来关山……”撕裂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翻过了第一座山,顺着羊肠小道下到了谷底,山谷呈枣核状,中间是一片开阔地,两头慢慢地缩小,小河流水沿着山脚绵延着,突然丰云惊叫了起来:“快来看看,这是什么?”遇贤跑到跟前看了看丢弃在路边的东西,说道:“这是一只军靴呀,我跟我爸来过这里,我爸从小就在这里经常检到靴子、弹壳,还有生锈的刺刀。”我在一旁问:“遇贤,你听过你爸讲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我这一问不要紧,却引出遇贤不太连贯的话,他讲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解放前夕的一天,国民党骑兵的一支队伍从甘肃溃退下来,据说是马氏兄弟的部下,解放军在外围与其交战数次都没能阻挡他们,这支队伍骁勇善战,一路冲破包围圈进入了关山,就在这个山谷中,遭到了解放军一个团的伏击。
那是深秋初冬的季节,国民党马氏兄弟的队伍在甘肃、宁夏一带流窜,支进入关山的骑兵就是其中的一股,带队的大胡子营长非常彪悍,骑兵们已经奔波了五个日夜了,途径平凉时与解放军打了一场遭遇战,二百多人的队伍剩下了不足百人,部队进入关山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弟兄们,我们在这里歇歇脚,把马都牵到河边饮水!”大胡子营长喊叫着,山谷中近百匹马的嘶叫声、骑兵的嘈杂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山谷两面的峭壁上“突突突、突突”地扫射着机关枪,谷中的人马乱成了一团,大胡子营长双手擎着驳壳枪,背上插着大砍刀,高声地命令:“不要乱!卧倒!还击!”骑兵们卧在石头后面用机关枪和马枪向山头射击,一时间子弹在山谷里乱飞,杀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大胡子营长负伤了,骑兵们被据高临下的射击打得抬不起头来,一批批的人和马倒了下来,山崖上的解放军团长用自制的喇叭筒喊着:“我是团长XX,你们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大胡子营长与连长在大石头后面紧张地商议,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石头后面竖起了白旗,看到骑兵营投降了,山头的枪声也就停止了。
解放军由副团长带领一个连下去缴械,当他们下到谷底,刚想上前缴对方的枪,突然骑兵们从地上站了起来,机枪、冲锋枪、马枪一起开火,解放军寡不敌众,副团长当场牺牲,战士们纷纷倒下,没有回旋的余地,山头上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像洪水一样泻了下来,谷中的军人们全部阵亡了,河水变成了红颜色……
遇贤讲到这里说道:“我也是听我爸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得入了迷,丰云听得发了呆,我问丰云:“你觉得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丰云说:“过去了这么久,恐怕已经无从考证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我们沿着故事中当年军人走过的痕迹,一路向前走去,我沉浸在思考之中,幻想着昔日战场的情景,心头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天麻麻黑了,丰云走在前面,遇贤断后,我走在中间,丰云问遇贤:“还有多远哪?不是说天黑就能到吗?”遇贤不吭声,说:“队长说晚上能到是因为村里人走得快,我们的体力弱走得慢啊!”
天已经黑透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好像有一面墙在闪闪发光,丰云问:“哎,前面发光的墙是什么东西啊?”我说:“应该是月亮在雾气中的反光吧?”遇贤耸了耸肩膀说道:“不会是鬼筑墙吧,不让我们过去了?”
离墙越来越近了,好像是玻璃,又好像是玉石,丰云喊了起来:“是瀑布,是瀑布冻成冰了。”眼前呈现出一排从天而降的冰瀑,足有两丈多高,冰面晶莹剔透,景象煞为壮观,这样的奇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丰云兴奋得长吟:“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其实,哪里来的黄河之水,是山泉和河流汇聚而成的瀑布,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冻成了冰而已。
在冰瀑布前,我们稍事歇息,拿出带的玉米面烙饼,在路旁的河道里用印有“伟大领袖”肖像的大搪瓷缸子舀来清水,大口吃饼,大碗喝水。
吃过了干粮,继续沿着山路慢慢盘旋而上,我的腿已经抬不起来了,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被包感到有千斤重,我对遇贤说:“到底还有多远啊?我都有点走不动了!”遇贤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可能翻过山就到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丰云脸色发青,瞪了遇贤一眼,扬了扬手示意继续往前走。
夜半时分,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我向四周看了看,仍然是在山峦叠嶂之中,一道道的山岭黑压压的望不到边,月亮已经藏在了云彩后面,四下里一片漆黑,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声的狼嚎,丰云坚定地说:“我们迷路了,不能再往前走了,得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走!”还是遇贤眼尖,指着前面一片黑糊糊的影子说:“前面可能是个庙,咱们先去歇歇吧。”我们手拉着手,互相鼓励着往庙宇走去。
来到跟前一看,果然是座庙,庙门被障碍物挡着,庙前有一片开阔地,可能是当年香众聚集拜佛的地方,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应该是前两天的降雪没有融化,丰云放下背包走上前去,我和遇贤紧跟其后,我们搬开了拦在门口的树干,推动半掩着的木门,只听见轰隆的一声响,门后面有什么东西倒下去了,庙门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丰云迈出的腿又缩了回来,我和遇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丰云大声说:“抄家伙!”他从腰间拔出了板斧,我也把斧头抽了出来,遇贤抄起了打狗棍,还是丰云打头,一手拿着利斧,一手拿着手电,我俩跟着他鱼贯而入。
进入庙内,丰云用手电筒四处照射,看到门后面倒下来的是一张破烂的香案,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用它顶住了庙门,正对着庙门的是一个神笼,里面供奉的是一尊女神,我走到跟前用手拂去神笼的浮土,在电筒光下看到上面刻有“大慈大悲观世音娘娘”的字样,我把双手合在胸前,虔诚地鞠了一躬,遇贤说:“看来这就是娘娘庙了,附近的村民常常说起它,但是在哪个山峰谁也说不准,只知道庙宇坐落在关山深处,它保佑着进山的猎户和打柴的村民的平安。”
丰云和遇贤从庙宇外面外弄来了树枝,一层层地架起来,然后用火柴点着,燃烧的火光把整个庙里照得亮亮堂堂,这时候才看清楚了,屋内的面积有二十多平方米,庙门已经腐朽了,观世音菩萨的金身也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屋顶的破洞能够看见天空,有几根木椽掉下来斜挂在房梁上,让人感到了凄凉。
遇贤出去用洗脸盆装了满满的一盆白雪,将脸盆放在熊熊的柴火上,对丰云说道:“怎么样?我聪明不?”丰云赞许地朝他点了点头,不一会工夫脸盆里的水煮开了,我用搪瓷缸子舀起来,放在嘴边吹边喝着,顿时觉得浑身的寒气慢慢散去了。
“谁还有吃的?”丰云问,听到“吃”字,我才想起来肚子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我说:“队长说天黑就能到了,我只带了一顿饭的干粮,早知道多带点就好了。”我们坐在火堆前七嘴八舌地商议着该怎么办,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突然一声长长的狼嚎声传了进来,我心头一颤打了一个激灵,遇贤吓得躲到了菩萨神龛下面,丰云到底是老大哥见多识广,他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在丰云的指挥下我们搬动香案,重新堵住了大门,把火烧得旺旺的,手中紧握着板斧和电筒。
暂时安全了,瞌睡难熬,我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看了看,丰云和遇贤东倒西歪地睡靠在一起,地上的柴火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庙门,透过门缝看到有两盏绿油油的幽光,啊!是狼!我意识到了危险在降临,深山里的狼出没不是一只两只,要来就会是一群,我慢慢地推醒了旁边的丰云和遇贤,丰云看了看门缝中的绿眼睛,然后把手掌按在嘴上,示意我们不要弄出声来,我和遇贤的目光都投向了丰云。
丰云在知青中是公认的“智多星”,可能和他过早入社会有关。只见丰云沉思了一会,把身旁的手电筒拾起来,用眼睛瞄准门外的绿光,猛然地一按电钮,一道白光刷的一下向门缝射去,只听见一声怪叫,狼向远处跑去了,它还以为是更凶猛的野兽来了,我调侃地说:“这匹狼真傻啊!”遇贤说:“不是狼傻,是丰云大哥聪明!”丰云将大拇指竖起来晃了晃,得意洋洋地吹开了牛:“不是吹,再来几只狼咱也不怕,艺高人胆大嘛!”我们赶紧重新拾掇柴火,让烈焰熊熊燃烧起来,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丰云就嚷嚷开了:“赶快起床了,收拾一下准备上路!”我笑道:“这哪里有床啊?起地还差不多啊!”我们用雪水洗了把脸,喝了口昨夜烧的开水,把行李背在了身上,打开了庙门,互相搀扶着上路了。
此刻,我感到肚子特别的饿,前方是绵延不绝的山峦,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沟壑,我们已经意识到今天必须走出大山,否则就会在这山里冻死饿死的,我回头向娘娘庙眺望,心中不停地祈祷娘娘保佑我们平安。
我们沿着积雪未化的山路向谷底慢慢走去。
时过中午,我们下到了谷底,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走山路体力消耗大,我们一个个都大汗淋漓了,双手不停地颤抖,谁也没有力气再去翻越面前的这座大山了,山谷里树枝都已枯萎了,没有啥可以充饥的,路旁也没有河流,只好抓两把积雪填在嘴里解渴。
这时候,远处出现了几个白点,遇贤首先看到了,我们紧张了起来,这要是传说中的关山熊,那么今天谁也难逃厄运,白色的物体慢慢地向我们移动来,丰云小声说道:“把斧头拿好,咱们站成三角形,每人面对一个方向,如果是熊,我们今天就拼命了!”白影子继续向我们移动着,仔细看看又好像不是熊,是用两条腿走路的,“是人!”丰云喊道,我们高兴地跳了起来,振臂高声呼喊:“乌拉!乌拉!”远处的白衣人似乎听见了,用手搭在额头向这边张望着。
“跟我来!”丰云大喊着向前面跑去,白衣人也向这边走过来,这时候大家看清楚了,这几个白衣人是深山中的猎户,为了隐蔽穿着白布做的棉斗篷,肩上跨着双筒猎枪,身后还有几只猎狗跟随着。
好心的猎户拿出了窝窝头和烧酒,我们狼吞虎咽吃着冻得像铁饼一样的窝头,喝着像辣汤一样的烧酒,那高兴的劲啊,真是无法形容!
跟随着猎户向山外走去,我心中想:“丰云大哥真是我们的主心骨,观音娘娘真是我们的守护神,没有他们,昨夜我们可能已经命丧这关山了!”
傍晚的时候,在猎户的带引下,我们终于来到了修路大军的驻扎地!
两天一夜的离奇经历,我常常跟工友们讲起,有人听了惊奇地咂咂嘴说:“我的个妈呀,你们命真大啊!”有的人听了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还有的人说:“你这能吹牛!”我会心一笑。
一年后,即将通车的龙马公路两旁人山人海的,他们都是各个公社派来修路的民工们,丰云和我扛着铁锹站在人群中,突然间人声鼎沸起来,“来了!来了!部长来了!”今天来的会是部长,我没有这种思想准备,能见到这么大的官,就是在古城也是不容易啊,我和丰云踮起脚尖手搭凉棚向前方眺望着,只见公路上轰隆隆地开过来一辆老式吉普车,民众们齐声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后来才知道,来的是我们县委的宣传部长。
西部老土
2006年10月初稿
2017年9月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