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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传说》完整版

05-21 来源:网络来源 作者:傲寒 阅读:46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一)十八寨

我家住在陕南的秦巴山区,伴我长大的那座大山一直没有名字,就像生活在那里的人一样不为外界熟知。记忆里大山总是郁郁葱葱,天空蓝得像一面明镜。

我成长的小村子就在那座山的山腰,那座山的海拔至少应该有一千多米吧,因为每次出山去赶集要走30里的下坡路。那里是个群山环绕的地方,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山,高的矮的远的近的。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村道沿着山沟通往外面的省道。

我住的那个村子在山的南坡,山顶有个遗留下来的寨子,全部用石砌起来的。有一条小山路从山底一直到山顶,沿途都是陡峭的山璧。小时候我和小伙伴放牛羊的时候,这里曾是我们的乐园。

老人们管它叫十八寨(后来也管这座山叫十八寨),因为站在这个寨子上可以看见周围的十八个山头的寨子。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这个寨子是当年这一带游击队的根据地。村子里有人在这里捡到了报废的手枪,还有人拾到了一些弹壳。寨子上很多石头上有子弹穿过的孔,密密麻麻。

现存的寨子被破坏了,高高的石墙被摧毁不少,站在上面只能够看得见周围的八九个寨子。寨子像罗马的斗兽场那样,是圆形的,外面有两道门,石墙上留有哨兵狙击的洞口。有40多平米的样子。只有一条茅草路通上来,山的北坡,东坡和西坡都是悬崖。但我实在想不通那时候他们为什么把根据地建在这么高的山上,补给从什么地方来呢。

在山的北坡的悬崖上有大小三个山洞,听老人说这个这个山洞里有灵异的东西。传说有三个人带了一百支蜡烛从山洞进去都没有走出来。小时候几个胆大的孩子带着我爬进去过,里面有一人来高,三个洞口是相通的。我们点着火把走了大概有20米,看见有山泉流淌在山洞里,里面冷的渗人也黑的可怕,我们都被吓的退了出来。

老人们说,这个洞里有一条大蟒蛇,几十米长水桶那么粗,有几千年的道行,是山里的守护神。有的说洞里有个妖怪,每天夜深的时候就听见山洞里传出奇怪的声音,村里以前有人失踪了就是妖怪所为。有的说,这座山是龙王堵在海眼上的定海神针,山洞深处有一缸清水,缸的两侧有两条青龙看守着。如果有人把这个水缸推翻,海眼就回被打开,这个地方就会变成一片汪洋大海。

也有人说这个山洞里有宝藏,是秦朝的一个隐退的达官贵人,把毕生的财富都藏在这里,几千年来一直被封存。带100只蜡烛进去的人就是寻宝的,但是却没有走出来,也没有人能证实。

还有人说这个山洞通向周围的各个山头,是游击队的人用来通讯的密道。

这些害怕的传说并没有给我的童年产生多少恐惧。因为大山给了我太多恩赐。山里的人祖祖辈辈在山上种地,在山里牧羊,到山上采药。我能清楚的知道山上的什么位置有什么东西。

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花,有棠李花,山桃花,连翘花,杏花……反正又花的植物都争奇斗艳。夏天便是葱葱隆隆的绿色,还有山地里绿油油的麦苗。秋天的大山是最无私的,我们可以在山上采到好多野果,有黑乎乎的山葡萄,红艳艳的野枣,毛茸茸的猕猴桃,还有咧开嘴的野香蕉和撑着刺猬毛栗。冬天山上光秃秃的,人们就来山上打柴、采药。山上有很多名贵的草药,像黄姜、天麻、柴胡、山药、连翘、五味子等等。山里的人吃山,采药是除了农业之外的副业,也是家庭经济的重要来源。

如今在都市的喧嚣里生活,习惯了城市的吵闹。那座大山离我越来越远了,而大山的宁静却越来越清晰。那是春天漫山的花朵,夏天鸣叫的知了,秋天累累的硕果,冬天雪山的轮廓。

(二)山里的禁忌

我长大那个山村里发生过很多诡异的事情。人们对大自然仍然有着原始的敬畏。在山里有山神庙,村口有土地庙,村尾有龙王庙,甚至给有些“显灵”的大石头披上红布。每逢初一十五总有人去祭祀。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家里的猪崽病了,大人们不是去给猪买药,而是去土地庙“祈愿”。结果猪崽真的好了,大人们就又去“还愿”。当然每次去都带着冥纸和祭品。

缺少雨水的年份,人们就去龙王庙求雨,龙王爷就是供奉在小土庙里的一块画的凶神恶煞的木牌子。没有人敢亵渎神灵,大人们说说神灵坏话的人都会遭到报应。小时候我们都信以为真。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号召“打倒牛鬼蛇神”。农村人的理解就是推倒庙宇。当时山里的庙被全拆了,愤恨的巫婆神汉在自家设立了灵位。听老人说,那时候很多人遭了报应。比如说二狗子他爸拆了土地庙回家就卧病不起,李老六拆了山神庙上山打柴被石头砸死,陈富贵扒了人家显灵的老坟被鬼缠身……

后来这股风刮过后,人们又重新建起了土地庙,龙王庙。山里人认为这些神灵能够保证他们的庄稼风调雨顺。其实在我看来,这就是他们对生活的一些愿想。

另一些灵异的故事就更神秘了。

在我住的那个村隔着两座山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位大家供奉的“仙姑”。人们说那仙姑会法术,能把离开肉体的魂魄收回来,还会给人治病,能掐会算,神通广大。因此她的家里门庭若市,有十里八乡来求子的,来求医的,求福的。她家的门口有块大匾写着:有求必应。小时候隔壁家婶婶带着哥哥去求过一个长命锁,用红线系着挂在脖子上,挺好看的。听说去祈愿的都要给神灵供奉“香钱”,多少不限,最少十元。都说钱不是给仙姑的,仙姑也不会要,他们每次去都是把钱放在香炉下面,神灵就取走了。

大概六岁那年,我们村子里闹鬼。大家说晚上谁撞见了鬼就会被鬼带走,晚上人们都早早关上门不敢出去。后来,村里的猪、牛、羊相继被盗了。因此一场浩浩荡荡的捉鬼运动开展起来,后来抓到了几个外地来贩牲口的。

八岁那年,我们村一年死了好多壮年劳动力,大概有10几个,都是在山西煤窑矿难上死的。村里的丧事一场接一场,村子里弥漫着悲悯的乌云。有一个道士说我们村被恶魔诅咒了,那恶魔是村子里的一个老树精,老树精不死村里还有人会被诅咒。后来经道士指点村里人把村口的一棵古树连根砍倒,给烧了。从那之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死在矿难上。

十岁那年,村里一对年轻夫妻生怨,妻子服毒自杀了。接着有人每天夜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就在她的坟地。村里人说,是那死去的女人在索命,后来丈夫也上吊死了。人们都说是他的妻子把他带走的。

像这样的事情还很多。小时候很害怕这些东西,夜里总是不敢出去。随着知识文化水平的增长,渐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无论是神鬼还是恶魔,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庄稼汉的内心想法的代名词,神是美好的生活愿景,鬼是暗地里的利益交易,恶魔是人们讨厌的东西。

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有很多现象是科学也解释不了的事情。或许限于认知,他们把弄不懂的归于迷信。或许对现实失望,将期望寄托给神灵。至少我们都承认,人是肉体和灵魂的统一。而这些灵异的事情就是灵魂世界的精灵,随思想而生随思想而灭。

(三)杀猪

记忆里我们村每家都有牛羊,每家都养肥猪。牛是耕地的,羊是卖钱的,猪是宰肉的。说到杀猪,我们那就可有讲究了。

农村人养猪一般都是不卖的,宰了肉自己吃。每年到了腊月十五后,村里人就开始陆陆续续宰猪了。那个时候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村了,村子里就热闹起来。

宰猪,首先要在黄历上查好日子,再去请杀猪匠来。农村人都是互帮互助的,左邻右舍听说要杀猪都会来帮忙。

如果第二天要宰,那么第一天就不会给猪喂食。第二天一大早,农家会给土地爷送两纸钱,然后烧好滚烫的开水,倒在一个大木盆里,木盆上架一块木板,几个劳力把猪压上案,猪在案板上拼命挣扎,嘶叫,这时杀猪匠早已做好准备,瞅准静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的咽喉喷出热腾腾的血。

接着就是烫了,用开水和杀猪匠的麻石把猪毛刮下来,就看到白白嫩嫩的肉了。接着杀猪匠把猪头卸下来,用一个铁钩子,把猪掉在梯子上,开肠破肚。最后就割成一块块的肉,农家就用草绳绑着,挂在家里的墙上。

杀猪是我们村里人一年一度的大事,凡是杀猪的主家都会专门置办酒席,把全村的人请到家里吃一顿。所以每年的这段日子,大家都是吃了这家吃那家,一家挨一家的“趴席”。村里人热情好客,杀猪的主家会挨家挨户的请,每家至少要去一个人。这是礼心,是农家人的讲究。村里人心思也多,如果请了不来就是看不起主家。那么他家杀猪来请吃肉时也不会去。

主家通常都会这么说:“走,到我屋里去坐坐”被请的人,如果不走,主家就回主动去拉,拉到你走为止。这顿饭一般要吃两三个小时,分六个热菜六个凉菜或者八个热菜六个凉菜。菜是一个一个慢慢上的,吃完一个上另一个。席间人们是必须要喝酒的,农村的人都好喝酒,把席上喝酒作为一种乐趣。酒,都是农家用粮食或柿子自己酿的,入口甘淳刚烈,后劲特别大。

这一顿饭下来天也就快黑了,村里人又吆喝着打麻将,玩纸牌。农村人没多少娱乐,大家聚一块的时候就拉拉家常,喝喝酒,打打牌。以往没有通电话的时候,村干部就有这么一说,说村里联系靠吼,娱乐靠酒,交通靠走。说的倒也贴切。

这些年村子里这种风俗,慢慢淡化了。因为好多人都搬出山了,人口也少多了。农家人有青壮年的都到省城打工了,留在村里的都是老少妇孺。山地都退耕还林了,只有少部分人种着家门口的地。村子成了潮起潮落的驿所,大家都是年跟前回乡,过完年拖家带口进城了。

村子里的乡俗味越来越淡了,大家都像鬼子进村了一样的往外逃。飘在城市里的他们租住在拥挤的公寓里,成为城市里最苦最累的工人。现在我也很少回去,听乡亲们说,国家好像要把山里的人迁到城镇。有的人开心,有的人忧虑。年轻人都希望搬出来,因为外面生活条件好。老人们则不愿意,他们在山里生活惯了,在那里他们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家的牛羊,有自家的农家小院,活的自在。

经济发展改善了人们的生活,可是也改变了人们的品性。再也不是你来我往的乡里乡亲,再也不是互帮互助的右舍左邻。我们把土墙推倒住进了混凝土钢筋的楼房。我们把土地荒废成为新时代的工人。我们把贫穷落后扔掉成了小康家庭。最后我们把淳朴的乡土人情抛弃成了新一代农民。

(四) 送礼

礼,是儒家倡导的一种文化。在孔子眼里周天子的没落主要是礼制遭到践踏。因此他主张要“克己复礼”恢复西周的礼乐制度。所谓的礼乐制度,就是严格的等级划分,比如天子出行要有龙撵仪仗侍从跟随,诸侯出行阵势不能超过天子,士大夫婚丧必须按士大夫的规格,平头老百姓自然不能享受贵族的礼遇。当然说这些和我们村子没多大关系,但是作为一个引子,我们引出了“礼”这个神奇的名词。

“礼”在我们村子里是相当受重视的。这里的礼和古代的“礼”的涵义就差之千里了。我们村里的“礼”有这么几层涵义:(1)对喜事的祝贺。像婚礼,小孩过满月或周岁,家里建新宅等等。(2)对坏遭遇的慰问。比如丧礼,残病等。(3)对生活的期盼。像寿礼,祭日等。(4)指送给别人的礼物。

村子里无论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村里的人都会前去送礼。不管是娶亲的还是嫁女的,祝寿的还是老人的(关中话,指老年人去世)。农村人把送礼作为一种门户差事,他们会为一个该去送的礼没有送而惴惴不安。当然这种送礼也是对等的,叫礼尚往来。

不管哪家“过事”(关中话,意思是家里办喜事或丧事),都会设一个账房,用草纸做个账薄(一般喜事用红纸丧事用白纸),找村里有文化的人做账房先生,专门记下朋客送来的礼物。比如:

张三 礼 大米10斤,西凤酒一瓶,鸡蛋2斤

李四 礼 黄豆十斤,副食一包,白糖一斤

村里的人通常把这个账本看的很贵重,上面记着别人到自己家送的礼,如果他们家里过事的话,就会翻出来看看,去还礼就心中有数啦(就是说礼尚往来要对等可多于人家不能人家到你家送个西瓜你去人家家里送粒芝麻)。

说到礼,就想扯扯我们村里的婚丧礼仪。

村里人结婚是相当麻烦的。男方家里要是看上十里八乡的哪个姑娘了,得请个“媒人”(不一定是女的,男的也有当媒婆的),媒人带着男方的生辰八字(农村人的迷信,男女双方谈婚论嫁要合双方的生辰八字,八字不合则不能结婚)去问女方及家长的意向。这个叫说媒。

如果同意的话,那么媒人就会给男方家里回话。让男方准备礼品,去女方家提亲。当然这个礼品也是有讲究的,女方通常会把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单列出来,每人都有一份礼品,按亲戚的亲疏还要分轻重。这叫提亲。

提了亲之后,如果遇到过元宵或是中秋节的时候,男方需要把女方接到家里来过。当然提了亲后,是需要订婚的。订婚就是双方觉得都还满意,愿意结为夫妻的一个合意。通常订婚是媒人在中间搭桥的,男方给媒人一个日期媒人给女方家带去,女方家里可以同意也可以该日期。就这样反复两次,定下来的日子就是婚期。这就是“订婚”。

然后到了婚期,双方一方嫁女一方娶妻,都会大摆宴席。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都赶来贺喜。女方的酒席只摆一天,而男方最少得摆三天酒席,第一天宾客酒(为所有来送礼的人摆的),第二天是专门为女方娘家来的送亲摆的酒,第三天是谢客酒(主要是谢厨房帮忙的,挑水的,借桌凳的)。这就是“婚礼”。到这里并没有完,因为第三天一大早新人还得早早回娘家吃顿饭,这就叫“回门”。这就是完整的婚礼过程。

早些年村里的婚礼比较隆重,一般女方都会有陪嫁的嫁妆。订了婚后,女方家里就用“订钱”(订婚时男方给女方家里的心意,少则几千多则几万)筹备嫁妆。90年代前期,一般家境不错的人嫁女的嫁妆都是八抬(嫁妆都是请人抬回去的所以叫抬)。第一抬是装五谷杂粮的大柜,第二抬是放衣服的衣柜,第三抬是缝纫机,第四抬是黑白电视,第五抬是抽屉和箱子,第六抬是绣着鸳鸯的被子,第七抬是放脸盆的架子,第八抬是冬天取暖的炉子。接亲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开进男方家里,好不热闹。

新娘子一般是等嫁妆到了后,才由媒人引进男方家里。女方要盖着红盖头带着铜镜,前面由家族里的弟弟引路,后面跟着女方的送亲。一进男方家门,炮声就会想起。通常如果女方被事先躲在门后的男方的表亲兄弟抓住的话,就要在正屋拜天地。到了晚上散了席,新郎的亲戚朋友就会嚷着闹新房,一般是同辈的旁系表血亲。闹新房是农村婚礼最热闹的事情,但是有时候也有些过分和不近人情。这天夜里,他们可以尽情戏弄新婚夫妇,包括一些污言秽语和猥琐的行为。一般会让新婚夫妇做一些难为情的事情,如果不做就得挨打如果做了的话出点子的人就得喝酒。通常小孩子是不让看的,“太黄太暴力”少儿不宜。

有婚礼自然有葬礼。农村人葬礼也可以当喜事办,比如老人活到80以上去世的。我们那里如今还是实行棺木土葬。家里如果老人上了岁数,就会给准备做寿棺。做寿棺在村里是件喜事,做好那天村里人都会去贺喜。同时村子有种说法,做寿棺可以冲喜。当然葬礼也是个麻烦的事情,一般人死后有这么些程序。首先是穿寿衣入棺,接着是夜里守夜,村里习俗晚上敲鼓打锣唱着孝歌(一种民间的调子专门为死人唱的)围着棺材转。在家里停三天才葬。在这期间亡者的儿子(没儿子的就是女婿)要请风水先生给看一块风水宝地作为墓地,还要请道士给超度亡灵。死者的女儿(没女儿的就是侄女)一般会请两个乐手吹喇叭,送亡者上路。

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鞭炮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人们喜欢在喜庆的时候放炮,也喜欢在丧葬时放炮。两者意义也许大同小异,象征着对美好生活的希冀。

最后说说我们村里,送礼的“礼”的变迁。我记得小时候,应该是1998年前,人们送礼都是小麦、挂面和布匹为主,加上一瓶酒或者副食。到了2000年左右人们开始送大米,食油,盒装的白酒。到了2008年后人们就直接送钱了,一般朋客礼差不多就10块20。到了2010年后人们仍然送钱,只不过一般的朋客礼涨到了五十或一百,和物价一样飙升。人们渐渐也觉得送钱好,不用提着个篮子,也觉得灵省(关中话,意思是不麻烦不邋遢)

如今这些村子里祖祖辈辈恪守的礼仪,随着人口迁移,观念更新,时代转变,慢慢变成了传说。村庄不见了,高楼出现了。旧观念淘汰了,新思想迷乱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总是说古代的婚姻扼杀了人性,我们崇尚自由恋爱,但是面对现代的高离婚率高感情危机我们又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射到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婚姻。

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总是在用城市猎人的追逐对乡村的淳朴风气摧枯拉朽,我们渴望把乡村变成城市把农民变成市民,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又付出了多少代价?最大的代价也许就是把乡土人情变成了时代记忆。

礼,一种朴素的社会礼仪。它象征着你来我往的乡土人情,你帮我助的美好品质。它象征着处世为人的基本准则,道德价值的衡量标准。我们承认里面的荒蛮和迷信,但是我们不可否认它曾经是乡村文化里不可磨灭的文化“森木堡”(symbol,英文,象征,符号,标志,标签)。

(五)读书的出路

听老人们说,我们村里曾经出过状元郎,不过那是很早很早的事情了。而且还是个凄凉的传说,是山里人用来教育孩子的。

话说在唐宋年间,我们村里住了一刘户人家,家里生了个聪明的儿子,五岁就会读诗,七岁能背道德经,十岁熟读四书五经。但是家境非常贫寒,父亲得病去世。母亲见孩子聪明,不想毁了孩子前程,就四处讨饭供他读书。后来,这位刘公子考的秀才,成了举人中了状元。被封为一方的县令。

这位刘县令从来不在人面前提起他的母亲,他觉得母亲是下贱之人,他觉得有这样的乞丐母亲是一种耻辱。他当了县令后偷偷差人给她年迈的母亲送了些铜钱,就再也没有管过了。

老母亲非常想念儿子,可是身无分文,她沿途乞讨沿途打听,终于找到儿子当职的县衙。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对衙门口守卫说:“麻烦通报,让你们老爷出来见我,我是她娘”衙役赶紧回去禀报:“大人,外面有个疯女人,说是您娘要见你,我看就是个要饭的乞丐,您看怎么处置”刘县令一听慌了神:“这里有些铜钱,把她打发走”说着给了一袋铜钱。衙役带着出去,给老太太扔在地上,说“老爷赏给你的,快走”刘县令等衙役出去后不放心,就偷偷跟出去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里看到那个使他愤恨的老女人。

老太太泪眼纵横伤心欲绝地从地上捡起钱袋,把钱全部散给了路边的乞丐。老太太突然,对着门大声喊:儿啊,我知道你在里面呢,你出来让为娘见一眼,就是娘死了也瞑目了呀。躲在门后的刘县令还是无动于衷,他只希望她快点走,不要让县里乡绅富商看见他有个这么个母亲。

就在老太太绝望的时候,天空一声惊雷,打在衙门口,从门里跑出来一只小狗,朝着老太太走去,小狗很温顺地在老太太腿上磨蹭。老太太牵着小狗离开了,从此刘县令刘失踪了。人们后来说,那条狗就是刘县令变的,是上天惩罚他的不孝。

村里人喜欢用这个故事来讲给孩子听,让孩子知道要孝顺父母。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父母是不可以选择的,他们是与生俱来的,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要孝敬他们。

也许是听这个故事多了的原因,村里的人始终认为孩子读书长大了就可以做官似的。他们老是说山里里娃要想有出息就得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能当官。他们对孩子的教育很重视,但是我们村里一直没有出过大人物,因为好多孩子都半途就辍学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那里的教育是很落后的,我记得我们这一代人(85后和90后),上学的年龄都在7岁以后了,因为太小的话走不了山路。我记得很清楚1997年秋季我上学了,和哥哥姐姐们一起,背着一个布袋袋,打着红领巾,排成一对走七八里的山路,到山底沟里(前文说过我们村在山腰上)的初小读书。

先介绍一下我们那个地方的教育情况,人民公社时期后期,我们村大队分七八个生产队,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初小,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教书的先生是村上聘请的乡村先生。到了四年级就要到大队部的村民小学去上了,那里最早有初中我上的时候只剩下四年级到六年级了。到了小学毕业后上初中要到30里地外的镇上初中去上,得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我记得我上初小那会儿,我的学校是由两个生产队合建的一间40平米的土木瓦房。前面放了好大一块木板,被染的黑乎乎的。教室里放了三列木桌和木凳,中间有两个窄窄的路道。两边是一年级和三年级,中间是二年级。老师通常给一年级上完给二年级上然后三年级,给别的年级上的时候我们就乖乖看自己的书。现在想起来,很不可思议。

我上初小那时孩子特别多,一间教室三个年级大概坐六七十人。个头大的三个人坐,个头小的四个人挤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我才去的时候很小,四个小孩挤在一起,写字都特别吃力,而且小伙伴你推我挤的很难把字写好。但是那时候上课特别规矩,因为我初小的那个老师特别恐怖,他上课拿一根两尺长的竹棍,谁说话就打谁。还有就是上黑板默写,写错了就得挨打。

我记得我们村有个孩子特别笨,每次都写不出来,老师把戒尺打断了好几根。那时候特别怕老师,上课要上厕所都不敢吭声。老师在黑板前挂个铁铃,下课了他就自己敲一下,上课了也自己敲。那时候那么大的一个学校就他一个老师,他说了算,所以上课下课特别不规律。有时候他忘了敲铃,我们就一玩玩几节课。我们都是早上在家里吃了饭,然后去学堂上四节课,到了下午两点多就放学回家了。

我们上四年级就开始住宿了,大队部小学距家里有15里的山路(那时候是土公路),学校起一口大牛头锅,请了个老太太,给我们做饭。我们要给学校交面(包谷面和挂面)交柴换成饭票,用来在大灶上吃饭。我上小学的时候那里有200多学生,每顿饭一大锅,我们每顿拿个瓷碗,做饭的老太太给打满,收二两饭票。

大灶上只做糊汤(也叫玉米糊糊)和面条。一天做两顿。面条只有周二和周四下午有,那时候觉得面条就是特别好的饭。饭里面都是不放菜的,我们每个周末从家里来学校都自己用个小桶提些菜,带些干粮(馍馍什么的)吃饭的时候拿出来给到里面夹一些。

那时候可能是在发育一天总觉得饿的慌,所以冬天的时候我们自己我们自己用个火炉子自己在家里带些米用铁茶壶熬粥喝(忘了介绍,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冬天是允许学生带火炉的,因为天气太冷,孩子们就在自己家里带来木炭和火盆生火取暖)。

后来上初中了,每个周末走30里山路去上学,周五又走30里山路回家。一周家里给10块钱生活费。那时饭也便宜,学校还是两顿饭早上面条5角一碗,中午米饭一块钱一碗,一天也就一块五,再加上在家里带些干粮,一周10块钱也够花。后来上初三被分进了快班(也叫火箭班)周末也不回去,家里把生活费提高到15块,不过也够花。就这样我在那里上了三年初中,后来以比较理想的成绩靠近了县城的省重点高中(那是我们那个时候所有孩子的梦,我们学校300多初三学生也就考上十几个)。后来就又从高中考入了一所差不多的大学。

我走过的路,也许只有我一起从山里走出来的伙伴走过。很多现在的90后朋友都表示不可思议。我是我们那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省重点的,也是第一批考上正规大学的(村里人把公立大学这么叫)。从前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是个了不起的孩子。我总记得我拿到省重点录取通知书时,村里的轰动。他们说三代人都没有人考上那所学校的。因为村里人认为,考上那个高中就把一只脚伸进了大学的校门,而大学生在农民眼里那是非常了不起的。村里的人教育孩子也喜欢拿我说事。现在我很少回去,在他们面前我只能装出文化人的虚伪。

到了我们这个年代,大学生已经不是天之骄子了。我们变陈了社会的异类,有时候成了堕落的代名词。大学的扩建和扩招,让这个曾经象征着象牙塔的阵地里乌烟瘴气。竞争日趋激烈,很多学生毕业就失业了学业成了他们的职业,出了社会他们什么都不是。出现了很多极端的愤青,壮志未酬身先死!

前不久我回到了我们村里,曾经拥挤不堪破败的小学建成了两层小楼,却没有昔日的繁华景象。初小早在我上初中时就撤了,小学在我上高中时也撤了,初中在我上大学时也撤了。现在村里好多人在外面打工,就把孩子放在城市里上学。而留在家里上学的孩子,需要到40里地外的地方上学,还要有个家长专门陪读。教育在偏远山区确实成了问题。

山区的孩子上大学真的很尴尬,我们身边很多没有上大学同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们还在苦逼地学习,毕业了不一定比他们生活的好。这个年代大家都在拼,有的拼爹,有的拼学历,有的拼技术,有的拼才艺,我们拿什么去拼,也只能拼自己了。有的直接放弃抵抗了,爱咋咋地!

古代读书学而优则士,如今可能还是这种观念大兴其道。有千百万的考生去竞争有限的公务员岗位,乐此不疲。我们还是有很深的官本位思想,我们千方百计地往那个队伍里挤,头破血流,前赴后继。革命的精神在这个年代得到了最好的发扬!

我觉得山区的孩子更适合学习技能,因为我们不适合做学问。如今做学问是需要有资本,你不仅要有真才实学还得有博士等各种头衔,你不仅要标榜吹捧,还要资金投入。我们山区的孩子没有能力。家里供你读完大学已经不容易了,你要考研,你要考博,等你读完了家里的父母都被扎干了。而你这些年还得紧紧巴巴地过,接济不了家庭,孝顺不了父母,解决不了婚姻。

我经常在想一个人需要多少文化才能活的潇洒,拿到博士文凭?出国留学?难道我们就必须需要一纸证明才能在社会立足吗?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的全日制学习,出来后社会告诉我们:你还不够格。你得拥有就业的资本,各种资格证各种推荐信各种各种。

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梦,他们背负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前途还有家庭的命运。然而这个时代却是个塑梦和碎梦并存的时代,他们为梦想执着过,却也被现实摧残过。但是这些都阻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因为二万五千里长征证明只有泥腿子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并取得胜利。

(六)山城

家乡的大山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但是山里的人们却本能的想脱离母体,就如同叛逆期的孩子和总想和父母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绵延起伏的秦岭把我们隔在肥沃的关中平原之外,清澈的渭河水也绕过了我们这片贫瘠的土地。我们就是被大山包围的秦巴山区。皱鹰曾在这里练习起飞,翅膀硬朗后就飞过了秦岭永远离开这里。在我们的小县成里矗立着一个土塔,人们管它叫丰阳塔,修建于隋唐年间,形状和西安大雁塔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比大雁塔矮比大雁塔瘦,没有大雁塔威武,矗立在县城西边的苍龙山上。经过现代修缮丰阳塔已经很难看出历史的印迹。也许只有这塔从来不嫌弃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千年不离不弃。

山阳县地处秦岭南麓,在商洛南部。这里群山林立,沟壑纵横,平均海拔1100米。县域境内北有流岭,中有鹃岭,难有郧岭素有“三山夹两川”之称。此外因为沟大山深,耕地与河流较少亦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山阳县建县已经有1700年的历史。史称丰阳,西晋设丰阳县,宋咸平年始置山阳县,因处商山之南。金废县为镇属上洛县。元复设丰阳县,明成化易名山阳县。

县城坐落在秦岭南麓的一个狭长的谷地,总体呈带状分布,像个Y的造型。县城总共两条街––南大街和北大街,还有一条护城河。以前从我们那里到省城需要四个多小时,沿途要经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岭盘山公路,美丽的山城商州,美玉圣地蓝田。2009年由西安到我们那里的高速公路终于开通,两地间的距离缩短为两个小时的路程,沿途都是穿山越岭的隧道群,终南山隧道更摘的亚洲第一长隧道的桂冠。

自高速开通后,我们这穷山僻壤的地方经济也有了气色。政府响应号召大搞旅游发展,几年的时间开发了国家级天竺山景区,月亮洞,漫川古镇等旅游景区。

天竺山属于闻名遐尔的丰阳八景之一的“天柱摩宵”(其余分别为丰阳图画,漫川环流,九冢星罗,双乳云锁,孤山叠翠,石峡线天,金花交会)位于县城的东南30公里。天竺山主峰海拔2074米,天柱摩宵,一柱擎天堪称秦岭一绝。天竺山山峦叠嶂,奇峰林立,山势陡峻,风光秀丽。有第四季冰川遗址和喀斯特地貌奇观,日出,云海,雾松等物侯景观更是令人感叹。此外天竺山也是宗教文化的圣地,隋唐建教,道佛并存。这里绝对是登山,野营,休闲娱乐的最佳选地。

山阳县有一个久负盛名的古镇漫川关。它的名气远远超过了县城。

漫川古镇历史悠久,春秋是为蛮子国,战国时楚至方城经此通过。楚秦分界今还尚存。北魏置漫川县,北周并入丰阳,明成化二年设巡检司,清为里,民国为镇。

当地有首民谣说“进了漫川关,恰似鬼门关,风吹石头响,仰脸不见天”。自古以来漫川关都是兵家争夺之地。

传说北宋时有蛮王居险不投降率众10万据守。宋太祖派杨文广征讨10次未克。后被杨八姐率兵征服,上演了一部杨门虎将的神话故事。传说杨八姐和蛮王比赛运巨石上山,蛮王抗巨石到半山腰时扔下巨石逃跑。杨八姐担心巨石滚下山祸害百姓,一箭射过去定住了巨石,然后追赶蛮王并射下了蛮王的脑袋。没有头的蛮王沿着河边逃跑,遇见一个洗萝卜的农妇,抢了个萝卜做成头颅。杨八姐请求玉皇大帝帮忙,于是太阳出来了,强烈的阳光晒蔫了萝卜,蛮王也因此死了。这只是个传说,没法考据。

据史料记载南宋时期,漫川关是宋金双方反复争夺迂回的战场。后来各个朝代漫川关都是由官兵把守的重镇。到了近代漫川关留下了轰轰烈烈的革命印迹。老一辈共产党领导人徐向前,李先念,许世友等都在这里浴血奋战过。1932年红四方面军主力2万多人被迫战略转移,经麻城,旬阳,过郧西抵达漫川关。被故宗南部的五个师4万余人包围于岭村,碾子坪,板庙,万福间的10余里峡谷中。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临危不惧,带领部队向敌薄弱的北部突围,经过三天两夜的激战,杀开一条血路,全军从张家庄顺利突围。战斗中计有二一九团团长韩亮臣等800多名指战员壮烈牺牲。破灭了胡宗南狂妄的言论:漫川关是红四方面军的坟墓。

漫川关有很多著名文物景点,像乔村古文化遗址,千佛洞,蛮王冢,双戏楼,骡帮会等。明清时期,漫川关水运发达,这里成了南上北下贸易的一个水陆码头。一时建起好多船帮会馆,湖北会馆,武昌会馆,骡马会馆,武圣宫等供商旅谈生意休闲的场所。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双戏楼,双戏楼由南戏楼和北戏楼,两座相同的戏楼构成,是中国唯一一座联壁式的戏楼。这些建筑的砖雕,木雕,墙绘都代表了当时建筑的高超水平。

不过昔日那个繁华的古镇已经不在了,焕然一新的今日的风华漫川。这里早以被开发成旅游去,如今的漫川关已经打造成山阳县的另一张名片,正欣欣向荣地向另一个盛世发展。

我们那里的人们,勤劳节俭,团结互助,尊老爱幼,重情守法。我们的山城也在奋力崛起。如果说曾经那里是穷山恶水那么现在已经是山清水秀,如果说曾经那里是偏僻闭塞那么现在已经是四通八达。故乡就像是亲人那样让我们时常牵挂,我们热爱一个富强的国家,我们就应该热爱一片贫瘠的土地。

(七)静默的马滩河

1991年有几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存在半个多世纪的苏联解体了,第二件事是南斯拉夫内战爆发,第三件事是著名作家三毛去世,第四件事是我在大山里降生了。把我和这些大事扯在一起,有些抬高自己身价的嫌疑,但是历史的确如此,平凡的人也在演绎历史,只不过历史往往只记住了不平凡的人和事,就像大家会记住上海的一个东方明珠而记不住大山里的一个小山城一样。

我是典型的大龄90后,有着80后的经历和90后的遭遇。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里农村还是相当贫困的,村子刚刚通电,我们村还生活在温饱线的边缘。记得三四岁的时候,村里一家人买了个黑白电视机,大家跟看外星人一样蜂拥到人家家里去看,农村人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个小匣子里怎么就能出现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还会讲话。后来主家没办法只好将电视从房间里挪到院子里,大家嘻嘻哈哈看到屏幕出现再见两字才各自回家睡觉。

那时候农村分田到户已经七八年了,人们基本能够维持生活。物价也便宜,听父亲说那时候我喝的奶粉是2块钱一袋,已经是很贵了,家里要卖粮食来换。那个年代政府向农民要的摊派太多,什么农业税林业税,本来该政府投资的建校款也向农民征收。有的农户种一年地卖了粮食还不够交繁杂的税目。经常出现镇上的武装部叫一群混混来逼款的,农民害怕就把门锁上躲起来了,但是他们却跟土匪一样砸了锁给抄了家。现在我也想不明白那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所有2005年胡总书记,免了农民所有赋税,村里人高喊万岁。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村里最热闹的季节是夏季里的收麦季。学校还专门放“忙假”,让学生给家里帮忙。一到这个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麦子和脸上挂满笑容的农民。山地的庄稼都是人工收割的,大清早农家人就起来了,在磨刀石上磨完镰刀,扛着纤担(农民用来挑麦的工具,两头翘而尖,形似长矛),拎着水壶就下地里了。有的一边割麦一边唱着山歌好不热闹。麦子割倒后,就用麦秸做腰子(捆麦子的麦绳),捆成一个个麦把子,大人们一般能挑六到八个,用纤担一边挑三四个,挑着一闪一闪的,纤担吱吱作响,压得人龇牙咧嘴,可是农民们打心底里高兴。我们小孩子一般挑两个,还要挑小捆的。

将麦子挑回来后,就整齐的摆放在家门口的道场(山里人把家门前的平整的院子都这么称呼),让太阳晒干。接着就是打麦了。

打麦是一年一度全村的集体性事件,那时候全村只有一个打麦机,是柴油机带动的,很是庞大笨重。等大家都把麦子收回来后,全村的人就开始打麦了,通常一家出动一个劳力,大家抬着打麦机和柴油机,从村头到村尾一家挨一家的轮流打。直到最后一家打完,没有人打完自己家就不管别人家走人的。柴油机轰轰隆隆,打麦机嗡嗡作响,几个人把麦子往打麦机旁扔,两个人专门割麦腰子,一个人往打麦机的嘴里塞麦子,其余的人把打出来的麦秸用叉棍翘到麦草季子(农村堆放麦秸的麦秸堆)上堆起来,有的人家收成好堆得老高老高的,像座小山似的。小时候那里就是我们的乐园,躺在上面软软的,我们在上面打洞把自己藏起来,在上面滚啊闹啊七八个小伙伴开心极了。打到哪家到饭点了,就在哪家吃饭,通常每家都准备了酒席,村里人热情好客,总是做好多好吃的招待帮忙的。这些年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了,家电下乡每家都有了自己家的打麦机,那种热闹的场面也再也没有了。

1995年前后我们村开始修公路,人们把弯弯曲曲的村道从山底接上了山腰,全部都是人力挖上去的。从此三轮农用车可以开到村里,有时拉来化肥,有时来收粮食和药材。修路的主要目的还是给村里运化肥,没有修路之前村里的人都要下山底去扛100多斤的化肥走五六里三路,非常吃力,通了公路就省力多了。

我们村里没有小卖铺,也没有商店。人们要购置生活用品,要去30里外的镇上去。人们把这个叫赶集,这也是我们山村里唯一的交易场所。我们村子可以赶的集市有三个,最近的一个在30里外的马滩河,逢一四七的集(分别是一个月的1号4号7号11号14号17号21号24号27号)第二个是35里外的板岩街道逢二五八的集(分别是一个月的2号5号8号12号15号18号22号25号28号)第三个是50里外的色河镇逢三六九的集(分别是一个月的3号6号9号13号16号19号23号26号29号)。当然这些日子都是农历。

一到逢集事,一些小商小贩就回在那里集聚,把各种商品摆在公路的两边,供农家挑选购买。村里人则把从山上采到的药材拿来变卖,有的又把多余的粮食换钱。90年代的时候,每每逢集,一些靠捣腾山里经济的人都会开着三轮车停在大路口,等村里人扛东西来卖,他们收购去然后高价卖出获得利润。我们那里有很多经济作物,像核桃,金银花,五味子,连翘,黄姜都是很出名的。

那个小小的集市,是我小时候见过的大世界,因为那里有我爱吃的糖葫芦,馋嘴的零食。还有山里没有见过的汽车和楼房。曾一段时间以为也许集市所在的地方就是外出打工的叔叔说的山外的景象吧。那时候真的很喜欢那里,每次家里人去赶集如果说带上我,我都是一路欢歌笑语的。总喜欢问父亲,没有见过的东西。那时候虽然很好奇那些东西,很喜欢一些没有摸过的玩具,但是从来不向家里张嘴要这要那的。集市最热闹的当属腊月快过年的时候,农家人都是全家出动去置办年货,十里八乡的人都拥到着小小的集市里,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2002年当大街小巷都唱着刀郎的歌曲的时候,我来到这个集市附近的初中读初中一年级。那一年我开始有英语这门课程,认识了好多像我一样的来自大山的十里八乡的朋友。我们一起发誓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他们现在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尽管有很多已经失去了联系。后来我常常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我的一个小伙伴那时为了给他姐姐买个生日礼物,愣是吃了两个周的泡面,最后给她姐姐卖了个漂亮的发卡。另一个小伙伴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生,晚上偷偷给人家书里夹了封情书,结果晚上黑没看见塞在了那个女生同桌的男生书里。还有那时我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颤颤巍巍的演讲,那时的样子很单纯很滑稽,我们都喜欢穿一身西装,梳个偏分头,有的还穿双皮鞋,由于材质不好一上课满是皮革的臭味。

学校门前流淌着这里唯一的一条河流,我们管它叫马滩河。至于为什么叫马滩河,我现在也不知道。曾经没有见过大河总以为长江黄河可能也不过如此吧。在那段时间里,马滩河总是暴怒异常,河水经常漫过河堤,淹没两岸的庄稼。后来山区退耕还林后,河流就温顺多了。清澈的马滩河静静地流淌在山沟里,荡涤着一代又一代山里孩子的心灵,也给我们这一代人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当年我们读书的初中现在变成了小学,当年一起玩耍的伙伴现在有的还在读书,有的孩子孩子已经满地找娘了。时光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岁月改变了曾经稚嫩的脸庞,但留在我们记忆里的那些山村记忆依然清晰如昨。

(八)山村去哪了

二十年过去了,90后出生的娃娃都长成的大小伙,就算是99年的孩子也已经过了豆蔻年华。依昔还能记得隔壁的小弟弟穿着开档裤在地上爬啊爬,记得山坡上的牛羊撒着欢儿和自己玩耍,记得背着破书包走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回家,记得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头上扎着漂亮的麻花(小辫子)。我们都是在山里长大,那里春天开满桃花,夏天长满芝麻,秋天挂满柿子,冬天飘满雪花。我们都曾对着大山呐喊,听着清脆的回声,对着蓝天凝望,看着云朵彩霞。 我们的童年物质很匮乏,没有艾派德没有哇哈哈,没有游戏机没有卡宾卡。但是我们过的很开心,因为我们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陪伴,有村里一大群孩子在一起玩耍。还记得玩老鹰抓小鸡时弟弟跑不动总是被抓,还记得玩捉迷藏时妹妹躲在黑角落里把自己吓得哭出声来,还记得我们男孩子脱光上身光着膀子在村里打水仗,还记得我们分配角色演警察抓小偷最后玩恼了真的开始撕打。 那时候上学总是喜欢被大姐姐拉着走,那时候放学饿了耍赖哥哥就爬上树给我摘酸溜溜的野果。那时候期末考试总不知道该往白纸上写啥结果画了个难看的娃娃。那时候得了奖状高兴地拿回家贴在墙上等着别人来夸。那时候和小伙伴逃学在小溪里抓青蛙被老师打。那时候看见喜欢的小女生总是羞答答的不知道说啥。那时候买得起随身听就是土豪,听着复读机一度成为高大上。那时候以为电脑就是人脑装了电闸。那时候傻傻的以为语文老师就是书中描述的莎士比亚。 一路走来,总以为我们还没有长大。可是不经意间,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有的做了爸爸有的做了妈妈。总以为村子永远会像大山那样不会有太大变化,可是看着我们成长的老人一个个倒下。总以为村子里会越来越繁华,却未料到越来越清冷。有钱的人家都搬走啦,村子里仅剩一些贫困的人家。 一个个山村在慢慢消失,一段段往事成为传说。我没有觉得人们搬到条件更好的地方不好,我只是觉得那种山里人的感情被磨灭了。那里曾经是那么亲切的热土,如今成了荒芜的村庄。那里曾经住着我淳朴的父老乡亲,如今他们把这种淳朴带去哪啦? 30年改革开放,30年沧海桑田,30年沧桑巨变。30年前我们吃的是杂粮,穿的是自家制作的粗布的良,住的是各自的农家小院。我们渴望过的生活却是吃着山珍海味,穿着化工纤维,住着高楼大厦的生活。30年过去了,好多人过上那种吃着山珍海味,穿着时尚洋装,住着高楼大厦的生活。可是人们发现这不是他们所追求的生活,他们开始渴望吃五谷杂粮的日子,因为那样健康。人们喜欢穿手工制作的衣服,因为那样舒服温情。人们希望从高楼大厦上搬下来住农家小院,因为那样舒适安宁。人啊人,永远都是在追求,也永远都在回归。山里人的生活变成了现代都市人渴望的,而山里人却时时刻刻在盼望过上城市人的生活。 我们把大山抛弃了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自古都是如此。在大自然中,生物进化也如此,这也许就叫自然选择吧。我们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物质生活条件,但是我们当然地也失去了一些自身原本的特性。 看看如今的孩子吧,他们已经完完全全丢掉了了山村人质朴的属性。他们中的大多数是独生子女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他们缺少父母以外的亲情关怀。因为缺少小伙伴,他们孤独,自闭,沉溺电子游戏。父母从小的溺爱,养成了他们懒惰,依赖,缺乏竞争意识,自私自利的性格。他们没有见过大山,不明白山里人的品质。他们没有下过田地,不懂得珍惜粮食。而这些曾在我们的记忆里是那么深刻! 山里的传说,其实不是传说,是我成长的回忆录。我为有和我同样经历的朋友记录我们共同走过的山路。那山,那水,那村里的叔叔阿姨,那成年后的兄弟姐妹,那离我们远去的美丽山村,还有被磨灭的山村文明。

2014年5月20日 傲寒于西安

作者简介

作者:傲寒(原名何田) 陕西山阳人 1991年2月5日出生 西北政法大学法学本科 热爱文学,喜欢创作,高中时期开始创作,加入各种文艺社团,先后在美文亭,好心情文学网,90后文学网发表100余篇文章。

联系地址: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西北政法大学南校区 QQ:354537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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