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爷爷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我们这地方,称呼爷爷叫做公,称呼奶奶叫婆。
我对公的一生没有多大了解,因为父亲叔伯们没有对我说过公的人生。只听父亲和大伯说,公年轻的时候,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割谷子,别人都要两个单手才能放成一个谷把子,而,一个单手就是一个谷把子,比别人快了许多。还说公年轻的时候,人长得很英俊。以至于我大公说媒时,媒人让我公顶替大公去相亲。我亲自问过公年轻时候的故事,他没说,只是说,一年四季就种田干农活。也是哈,公本来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在那些年代,没有现代这样丰富的业余生活,庄稼人的日子,除了农活,就是走走亲戚,或者上街赶赶场。从我记事起,公就没有在生产队的地里出工了,只在家做做饭,喂一下鸡鸭鹅猪牛羊等畜生,打理一下自留地里的庄稼。听父亲说,公因为在生产队里上班受伤严重,一根竹桩从腋下穿入且穿透肩胛。这以后,他就在家修养了。
公特别喜欢喝酒。父亲说,他们七弟兄加上公,八人坐一桌,5斤酒在桌上传几圈就没有了。这一点,从公晚年的生活中也看出来了。他晚年直到去世都保持了酒瘾,顿顿饭前必须喝一点。有时,半晌午或者半下午,也要喝几口解馋。那白酒,是我们喝着割喉咙的老白干哟。
对了,我还知道公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不过,他认得到钱,帐也算得清楚。
公对我的关爱,我是铭刻在心的。
我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在当时的龙江乡鱼洞村,我父亲的老家在来凤镇的石安村,两地相距20里地。7岁之前,父亲、母亲、我一直生活在外婆家。那时,我舅舅没有成年,大姨二姨结婚走了,外公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饿死了,外婆身边,只有我母亲和舅舅这两个子女。我母亲排行老三,是舅舅的三姐。父母结婚的时候,舅舅只有十几岁,还小,于是,我母亲就留在外婆身边照顾外婆和舅舅。
我7岁那年,舅舅结婚了。当时的农村风俗,一个家庭的所有财产都是儿子的,女儿无论怎么好,都没有份。舅舅生性本来吝啬,对于利益特别计较,不可能把他认为理所当然属于自己的房子分两间出来给自己的三姐。舅舅认为,我们留在鱼洞,就是想分他的家产。有一次,舅舅和母亲因为房子的事情又大闹起来,竟然将我和母亲赶出家门,那个漆黑的夜晚,我和母亲只好在邻居谢娘娘家里住了一晚。那一晚,对于母亲和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屈辱,现在想起来都十分伤痛。对于母亲和舅舅之间的矛盾,外婆无法调解。外婆虽然十分善良,但夹在儿子和女儿之间,特别是她想到今后要靠儿子赡养,便不好过分地说什么。父母本打算在外婆所在的鱼洞村买一个房子住下来,距离外婆近点,好照顾外婆,但是,由于房屋价格没有谈拢,再加上那个房屋是陈年老屋,有些破旧,所以,父母无奈之下,我们一家子回到了父亲的老家来凤。
回到来凤不久,父亲他们几弟兄就提出分家。公和婆也认为,儿子儿媳多了,应该分家过了,免得因为家务事的多少或者分配不公导致矛盾。在我们回到来凤老家的一段时期,大家庭已经出现了这样的端倪,妯娌之间、弟兄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于是,公召集几个子女,开始分家各自过生活。由于父辈弟兄多,我们分得的财产少,只有一间半房屋和两三件旧家俱。
才兴家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家的苦日子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最苦的是吃和住。关于吃。我父亲在煤矿工作,家里就母亲、小弟、我母子仨。由于没有劳动力,家中从生产队里分得的口粮少,所以,我们一年四季粮食不够吃。每顿饭,我们只能吃半饱。由于我们房屋少,没有猪圈屋,所以,也没有肉吃,我们一年难得打几顿牙祭。关于住。我家就一间半屋子,厨房和公他们共用。父亲每周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只好挤在一张床上。
这个时期,我得到公最大程度的关爱。
我们大约是1971年的下半年回到老家的,那时,公已经72岁了。他的言语不多,显得很稳重,对我的关怀体现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
已经过了吃午饭或者晚饭的时间了,我母亲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回家。我一个人饿得慌,虽然看见五娘的堂弟在公他们那里快乐地吃着香喷喷的饭和菜,但是,我十分要强,宁愿自己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睡觉,也不主动到公他们那里去蹭饭吃。因为,我知道,婆不太喜欢我们一家,她喜欢的是五叔的堂弟,五娘是她的亲侄女。我去蹭饭,婆很不高兴。此时,是公,默默地来到我身边,把我叫到他们的饭桌上,给我盛饭又夹菜。这饭,吃得我百感交集,心中五味杂陈。
公他们又吃肉了。我家没有杀过年猪,一年四季就没有肉吃。闻着肉香,我直吞口水,多么希望能够吃上两块肉呵,但是,我要强的性格,决定我只有忍住自己的馋虫。这时,也是公,把他们炒好的肉匀出一点,给我端过来,让我也尝了肉的滋味。
公他们一家的午饭和晚饭,一直是公做。有时,公炒硬胡豆作为下饭的菜,也就是我们现在称为的火烧皮胡豆,他也要留一些起来,供我当零食吃。有时,做饭的时候,还在柴火灶里给我烧一根红苕。
我每天读书之后,要打猪草,要挑水,要淘菜,要洗苕,有时,这些家务也没有干完,累得很,就倒在床上睡了,是公,帮我把没有做完的家务做了。
家里没有米了,我找到公,说借一点。公毫不犹豫地给我舀上几碗米,并对我说,礼毛儿,不用还哟。要知道,公是和大伯、三叔一家的,有6口人等着吃饭哟,把几碗米给我,是要顶住压力的。
一段时间,我们修房子,家里没有床,我便和公睡在一起,并且睡一头,公怕我打被子,用他的大衣搭在我的被子上,让我感受到公浓浓的爱意。
每一年春节,我们弟兄姊妹都要给公拜年,但是,我知道,公对我特别关照,每次的压岁钱,都比其他的堂弟堂妹多。也许,在公的心目中,我是长孙,家又最困难,而我却是最听话的孩子,最勤快的孩子,学习成绩最好的孩子,所有,公对我是另眼相看。
晚年的公,有一个场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春天来了,公的年龄也大了,此时的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坝上,衔一根长烟杆,慢慢地吮吸叶子烟,默默地晒太阳。有时,浑浊的眼光久久地凝视着远方,灵魂也仿佛出窍了。很多时候,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而这个时候,如果我没有事情,就来到公的身边,给他裹叶子烟,给他点燃叶子烟,摸一摸他那蓄留了很长的白胡须,给他说一些我们读书的事情。
晚年的公,还有一个场景也让我记忆犹新。冬天到了,公大多数时候都戴着毛帽子,穿着长衫。长衫之下,永远提着一个竹篾烘笼,公整个冬天就用它来取暖。我放学回家,或者是在池塘里淘了菜、淘了猪草,手冻僵了,一回屋,就把手伸向公的长衫下,一股温暖就立刻传遍了我的全身。
公是1988年去世的,去世的时候,他的曾孙也就是我的儿子已经一岁了。但是,他逝世的时候,我在外乡教书,没有能见他最后一面。当我得到消息回到家里,公已经躺在棺材里了。出殡那天,在最后清棺的时候,我见了公最后一面。青灰色的脸,清瘦,安详,这是公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公出生于一八九九年农历十月十九,他的名字叫欧中金,又名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