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鲜的生命美文摘抄
老婆大人让打的广告,说不打广告就揍我,我也没办法呀!还说没人买也要揍我,我好无奈!!!
在外人眼里,我和郑一岚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一块分进化验室,又是同龄人。不同的是工种,她干保管、我干分析。不言而喻,她比我强。可她,从来不摆谱,喜欢让我去她的库房,还小恩小惠的,今天送我一只烧杯、明天给我一副胶皮手套。不知为啥,我的心,总是距她很远很远,远到无法触摸。
郑一岚天生底子好,高挑、苗条,柳眉细眼小嘴,特像模特,人也时髦,讲究穿戴。要么腰上衣、喇叭裤;要么紧身服、长摆裙,总是娉娉婷婷、飘飘逸逸的。她还会化妆,粉底霜、眼影、眉笔、口红、睫毛膏,运用自如,不出十分钟,一张楚楚动人的容颜就能打造出来。化验室的人,都喜欢让她给化妆,或者向她讨教。再看她本人,天天都那么光鲜,弯月似的眉毛、樱桃一样的小嘴、葡萄般黑亮的眼睛,如同精致的字画。说心里话,我不喜欢和她站在一起,我个头矮、身子胖,衣着不讲究,又素面朝天,搁在她身旁,活脱脱的陪衬人,让我的自尊时时受挫。也许正为此,郑一岚总是开导我,女人应该鲜活鲜活的,好比新上市的水果,给人鲜亮的感觉。她甚至要帮我修眉毛,她的手纤细、犀利,像把剪刀,吓得我左躲右闪。
化验室,百分之九十的女工,都很年轻,郑一岚就是引领新时尚的标志。
我们有“职工之家”,午休时,所有人集中在这里,有打瞌睡的、织毛活的、用零食磨牙的、看闲杂书籍的,最多的是唠嗑的,发型、美容、孩子、婚姻、烹饪,全是女人的话题,叽叽喳喳。后来,兴跳交际舞,郑一岚带头,将桌椅推到窗下,中间的空地,成为舞池。我们的头,是个帅哥,个头很高很挺拔,眉眼冷峻,酷酷的。他和郑一岚很好,是那种不需要交流,就能心领神会的。我很少看到他们在一起交谈,每次都是头站在走廊上,亮开嗓子来一声郑一岚,郑一岚便屁巅屁巅地跑出,两个人再一前一后地走进库房。中午,他们当着人面跳舞,正儿巴经地。说真的,他俩很般配,绝对现代版的的白马王子与公主。在座的女工,个个艳羡地欣赏,真的是一种欣赏。当然,郑一岚不会总是独立风骚的。很快,就会回转身子请文静出场,说好的,要教她跳探戈。文静可不像她的名字,文雅安静,她长着男人的骨架和腰板,很厚实,皮肤黑、嗓音粗,喜欢咋胡。这个时候,头悄悄地退出。头一离开,大部分女工,跃跃欲试,两个一组,相互搂抱,歪着脑袋,学郑一岚的舞步。郑一岚如一条鲜活的鱼,游来游去,一刻不闲地、津津乐道地指导着女工们。我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干劲和精神?
我是做化学分析的,采样、取样、滴定、计算、上报结果,流线型的程序,熟练后,速度很快。每天下午,都有很多空闲的时间。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下,看天、看流动的云、看腾空的管廊、挺立的铁塔。这个时候,郑一岚会轻轻地飘到我面前。她说我太闷,像块石头,没有一丁点的情调。她爱说,说她的恋爱、她的小黄,是为了引导我,或是改变我?我对她的,一点都不陌生。她的小黄,是经人介绍的,先是交换照片。小黄一看到她的照片,立即就被吸引,当时的她,还不会打扮,土土的,却上相,平面的她,明星一样的漂亮。见面后,小黄说,照片真假,能把人拍的那么美。他对真实的郑一岚,没有好感。是郑一岚用执著的温柔和体贴,赢得了他。很快,他们就你浓我浓起来,形影不离的。一晃,结婚六年了。六年的时光,并不短暂。而他们,还是二人世界。我从来不敢问她,为什么没有孩子?隐约觉得,这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北京学习,我曾陪她去过医院。查的就是妇科,怀孩子的事。记得,郑一岚说过,每天要测体温,查排卵期。当时,我没结婚,似懂非懂。所以,至于她的检查结果,她不说,我也没问。后来,听文静说,她是童子宫,怀不了孩子。文静懂得很多,说郑一岚小屁股小胯的,就不是生孩子的料。像她的大腚大腰板,才是生巧儿的料。文静说得没错,她婚后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再后来,我也结婚了,有了孩子,知道孩子对于一个已婚女人的重要性。所以,和郑一岚在一起,我总是小心翼翼,避开孩子的话题,以免伤到她的痛处。郑一岚好像不在乎,总是主动问我,孩子生时的体重?白不白?鼻眼像谁?我乐意讲自己的孩子,就像炫耀自己的珠宝,却又不敢过分张狂。她则有声有色地讲,男女孩适宜的装束和色彩。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隐痛,还是在有意伪装?
郑一岚还喜欢讲床上的事。化验室上上下下二十多名女工,她是唯一一个敢把性字挂在嘴上的人。说是晚上,她和小黄,窗帘一拉看黄色录像。录像里作爱的镜头五花八门,没有丁点掩饰,特刺激。看着看着,血管就被鼓胀,血液中好像有烈马在奔腾、在冲撞,两个人便发疯似地搅在一起,从床上到地毯,不停地翻滚、抖动。唉呀,别提有多舒服多滋润了,就像开闸的水,宣泄而出。性,这个玩艺,是需要层次的,没有快感的性,它就不叫性……
每逢讲起这些,我臊得不行,仿佛偷窥了他们的性事,不敢正眼看她。郑一岚却大大方方,好像在讲他人的故事,就像讲锅碗瓢盆一样。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郑一岚是性感的,即使身着工装,也遮不住那对高耸的乳房。她的领口总是开得很低,稍稍向前一探,就能看见膨起的白面馒头一样的胸脯。文静看不惯她,总是口无遮拦地骂她,妖精、母狗、娼妓。
我一直在想,之所以不能和郑一岚成为知己,是因为,我根本走不进她的心里。她如同海市蜃楼,给我以虚幻的美丽,让我迷惑、让我恍惚。
不久,文静爆出一条特大新闻,库房里在闹鬼。是她上夜班时听到的。
库房,归郑一岚掌管,可郑一岚只上白班。据说,我们单位的这栋小楼,就是建在坟地上的。虽说,我和郑一岚的心,不能相交,却也不希望她的库房出事。
私下里,我问文静,真的有鬼?真的在库房里吗?不会是想吓唬郑一岚吧?
文静坏坏地一笑,扬起鄙夷的唇角。
我糊涂了,小声提醒她,最好,别拿不幸的女人开涮。我所指的不幸,就是不能生孩子,做正常的女人。
文静趴在我耳朵上,小声说,真的有鬼,不是一个、是二个,一男一女,缠绕在一起的,好像是滚在地上,碰得货架上的东西“哗啦哗啦”地响,偶尔,还有桌子椅子被撞击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耗子,再一想,不对呀,耗子是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你猜怎么着?我听到“唉哟唉哟”地叫唤声,还有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然后,女鬼憋着嗓子哀求着男鬼,快点,使劲、使劲……男鬼就吭哧吭哧地响应着。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鬼的真面目。可我不明白,究竟会是谁?我满脸的狐疑。
实话告诉你吧,是郑一岚和头。文静很神秘的样子,一再提醒我,不许外传。而她,身子一转,又趴到别人的耳朵上了。
头,像一座冰山,给我的感觉很冷。我从不愿意和他打交道,偶尔碰面,装着不认识。好几位同事,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当然,有的怕得罪他,假惺惺地与他客套、很谨慎地巴结着。文静不一样,文静喜欢进他的办公室,和他面对面地交谈。我想不明白,文静与他,哪来的共同语言?
“闹鬼”之后,文静去头的办公室次数更多了,还甭说,真的得到了头的赏识,把她从最脏的油品岗位、调到了重要的色谱岗位,由小组长提升到班长。然后,又抽出来上常白班,成为我们的工段长。这样以来,她接触头的机会更频繁了。
若不是听郑一岚说,打死我也不相信,文静一直暗恋着头,头就接纳了文静。就文静的粗壮、黝黑和大嗓门,帅哥一样的头会喜欢?用郑一岚的话说,他是在扶贫。我觉得,也许是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角度不一样。女人不喜欢的,男人却喜欢。
郑一岚早就发现,文静不对劲,她看头的眼光怪怪的,有小火苗一股股地向上窜。头的目光一落在郑一岚身上,文静眸子里的火苗,即刻变成仇恨的火焰,恨恨地燃烧着。郑一岚可怜文静,她长得太寒碜,没有丁点女人味。偏偏,要有女人细腻的情感。郑一岚主动贴近她,教她跳舞、帮她涂口红,试图让她女性化。有一天,郑一岚正指导女工们跳快三,突然发现,一直热衷于学舞的文静不见了。奇怪的是,头也没来和她舞上一曲。她借故上厕所,退出了职工之家,径直奔到头的办公室。起初,她趴在门上偷听,外面机器的噪音太响,掩盖了一切。她索性拧开了房门。她看见了最不愿看见的一幕,五大三粗的文静居然,居然坐在了头的腿上,双手勾着头的脖子。二个人的嘴,居然、居然对在了一起。
郑一岚钻进了库房,直到下班也没出来。
我是第二天下午见到郑一岚的,她告诉我这一切时,心平气和,依然像在说与已无关的事情。从此,头再站在走廊上喊郑一岚时,她再也不屁巅屁巅地跑出。头垂着脑袋,径直奔向她的库房,她则门神一样挡在门前,两臂成为栏杆,一脸的漠然。我猜,这个男人对于她,已经成了玻璃器皿,属于易碎品,该丢弃的,不会再库存。
很快,郑一岚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男人,是生产科的技术员大马。同样,白杨树一样的伟岸。郑一岚身边出现的男人,个个挺拔、相貌堂堂,是因为郑一岚本身气质决定,还是她有审美能力?应该说,是她有眼光。大马常来找郑一岚,下班的时候,总是相约同行。他们的话很多,好像有说不完似的,又总有做不完的事。郑一岚从不瞒我,特别坦率,说要和大马去游泳,要么就是去喝咖啡。每次,还叫我一起去。我说不清她和大马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她请我是真心的,不然,她没必要告诉我,和大马去干什么?也许,她真的是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让我活得激情点、新鲜点。可我,充其量就是一条冷冻的鱼。
化验室的女人,只要跨入婚姻,或者生过孩子,个个都在变,脸色黯淡、肌肉松懈、身子发胖,有的蹒跚着,形同老太太。不变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郑一岚,轻盈的身子、飘逸的长发、美丽的脸蛋、率性的打扮,总是风向标一样,把外面流行的、推崇的及时带进来。就因为不能生育,她保持住了自己的体型、?又因为这份美丽,完好地掩盖了她的不幸?
她从没说过自己的伤痛,好像就没有过伤痛。倒是我觉得,她挺可怜,身为女人,不能正常地享受做母亲的权利。因为,她喜欢孩子,她弟弟的女儿,一出生就被她疼爱着、关照着,买这买那,打扮的像个花蝴蝶,个个周末还要带到自己身边。见不到时,就挂在嘴上,情不自禁地夸。真的,她若是母亲,会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能将母爱的光辉,挥洒到极致。她应该做一个真正的母亲。有一次,在谈孩子该不该追风学钢琴时,她直言不讳地说,该学,孩子的可塑性强,即使当不上艺术家,做为兴趣,也是有必要的。这个投资值得,也许能成为孩子一生的快乐。看她谈得激情,我趁机,也是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应该考虑抱养一个,孩子?怕伤她自尊,我又补充一句,我只是,提一个合理化建议。没想到,她很开明,一点都不避讳。她说,我想过,要抱养一个,最好是个女孩,孤儿也行、被遗弃的也行,只要她的家远远的,她父母别找上门来。可是,哪有那么合适的呢?那一刻,我看到了淡淡的忧伤,挂在她的眉梢上。我感觉,这是真实的,是我们彼此心灵走得最近的一次。
不久,我二岁的女儿,因为肺炎住院。住院的第四天凌晨,天刚蒙蒙亮,走廊叽叽喳喳传来了吵闹声。原来,有人在儿科门口拣到一个弃婴,抱进治疗室后,大夫在做检查。是个女孩,刚出生几天,很健康。围观的人很多,好奇的、义愤的、议论的、责骂的,什么样的都有,我也跑去看了,因为想到了郑一岚。听说是个女孩,很健康,急忙凑上去看长相,然后,四处打听孩子家里的情况,还有抱养的相关手续。天大亮了,估计郑一岚已到班上,悄悄地给她打了个电话,把医院里的这一切说给她听,想让她快点来抱养。没想到,她不急不躁地来了句,我可不要,供她吃供她穿,好不容易养大,骨子里想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我有那些钱,还不如投到敬老院给自己养老呢。
瞧,郑一岚的变化多快,抛物线一样,转瞬间,从最高点降到了最低点。让我怎么认识她,并与其心心相印?
人到中年后,我成了化验室里的老职工。沉寂的我,有了改变,喜欢说笑、交流。因为,这个时候,各单位都在搞机构改革、裁减人员,动不动考试、民主评议,没有好的人缘,势必要吃亏的。
文静是在第一轮岗位竞聘中,被淘汰出局的。这并不奇怪,自她担任工段长以来,突然变的很骄横。踮着脚尖走路、昂着头说话,动不动把我们召集到职工之家,她有一个黑色的记事本,记着一笔笔的帐,与我们一样样地清算。某月某日某人丢失球胆一个;某月某日某人迟到十分钟;某月某日某人三角瓶洗得不透明;某月某日某人把孩子带到了岗位上;某月某日某人脱岗三十分钟……细致得令人咋舌。只要上了她的黑名单,当月的奖金就会被折扣。几番折腾后,实验室风声鹤唳,仿佛活在壁垒森严的监控中,人人都觉得压抑。这之前,被扣钱的同事,有不服气的,去找文静评理,去一个失败一个,没有一个人能镇住她。她的粗嗓门一吼,惊雷一般,再有理的争论也会被淹没。矛盾激化后,闹到头那,头就一句话,支持工段长的决定。人们只能在背后发牢骚、说气话。所以,民主评议一推行,人人都给她投了反对票。
文静被“流放”到了劳动服务公司。
我以为,文静被驱逐,郑一岚会欢欣鼓舞。谁知,她无动于衷,依然注重的是自己的容貌、衣着,晚会和交际。
郑一岚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只在乎自己的流向和生命的追溯吗?
我问过她,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她说,保鲜,不论美容、服饰、性情、理念还是谈吐,她喜欢新鲜。这样,才不会感觉枯燥。
她说的不无道理。活着,像空气、鲜花,不容腐朽和衰败,这也是一种水准啊!可生命,真的如水果,能够永远保持新鲜的魅力吗?
后来,由于工作关系,我调走了,调到了遥远的海滨城市。
化验室的人,进进出出,几经轮换,大都成了新面孔。一直没被淘汰的是郑一岚,她成了元老,成了保管岗位的坚守者。如今,她已年过半百,而年龄对于她,只是一个符号。她还是那么时尚,波浪型的长发、俊俏的打扮,和年轻人一样,蹦蹦跳跳。在后来流行的炒股、蹦迪以及网聊中,她仍是积极的倡导者和追随者。
一次,栈桥漫步,偶遇一位老同事,念及我是郑一岚的朋友,把她的不幸告诉了我。她的小黄病了,肠癌,晚期。听到这一消息,我的头都炸了,被雷霹了一般。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不让她生育,还要剥夺她生命的另一半。我替郑一岚难过、替郑一岚惋惜,想必她已被痛苦击倒,丧失了生命的活力。辗转反侧,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相互问个好,还不等我开口,她已开门见山说,她现在,还是过二人世界。小黄病了,肠癌,做了手术,恢复得还好……
她很平静,无惊无澜的,反倒让我觉得,自己的多余。也许,她讨厌怜悯或者同情。可那必定是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啊,在他生命随时都将飘落时,她还能如此地坦然?我难以相信,放下电话时,还是问了句,你,真的很好?
当然。我一直就这样。她充满自信和乐观。
真的,我真的难以认识她,难以与她沟通。也许,这是她有意摆出的姿态,痛不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在想,小黄走了,她会不会哭泣?一朵没有情感的花,即使保持着盛开的容颜,又有什么意义?可美丽,即使是外在的、虚假的、自私的,终有受用的市场。这年头,提倡保鲜!